第6章 夜路车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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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夜路车灯

 

1998年农历七月半,王建军蹬着二八杠自行车从纺织厂出来。后座上捆着给闺女买的布娃娃,红裙子在夜风里一飘一飘,像极了小时候在村口看过的纸人。

"嘎吱——"

链条卡死的瞬间,王建军的心也跟着揪紧了。前头就是乱葬岗,歪脖子槐树上还挂着半截招魂幡,被夜风卷得呼啦啦响。他蹲下来查看链条,后脖颈突然掠过阵阴风,吹得汗毛都竖了起来。

"建军啊,自行车坏啦?"

苍老的声音炸响在耳边,王建军差点坐地上。抬头一看,桑塔纳车头立着个纸扎的白幡,驾驶座上坐着个穿寿衣的老头,正是邻村早该入土三年的周老爷子!

"周……周爷爷?"王建军牙关打颤,"您老不是……"

"上车,我捎你回去。"周老爷子咧开没牙的嘴笑,车灯突然大亮,照得坟堆里的纸马都泛起青光。王建军瞥见后视镜里自己的脸,煞白得跟纸人似的。

车里冷得像冰窖,王建军攥着布娃娃的手指头都冻僵了。仪表盘上摆着个香炉,三炷香烧得正旺,烟丝儿打着旋儿往周老爷子鼻孔里钻。

"周爷爷,您这车……"王建军咽了口唾沫,瞥见方向盘上贴着张黄符,符胆画着个狰狞鬼脸。

"借的,借的。"周老爷子猛打方向盘,车头首冲冲往坟堆里扎。王建军尖叫着闭上眼,再睁眼时车正平稳地行驶在柏油路上,路两边闪过熟悉的稻田。

可他分明记得,这条路早三年就改成水泥路了!

"建军啊,还记得不?"周老爷子突然开口,"你爷爷当年赶集,总爱坐我的驴车。"

王建军后脊梁窜起寒气。他爷爷都走十年了,这老东西咋知道?正要细问,后座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像有人重重坐了上来。

王建军猛地回头,后座空空如也,只有布娃娃歪着脑袋冲他笑。再转回来,周老爷子的脸不知何时贴到了挡风玻璃上,寿帽被风吹得翻飞,露出光溜溜的脑门——那上面赫然钉着三根棺材钉!

"到了。"车停在村口老槐树下,周老爷子递来张纸钱,"车费。"

王建军摸遍口袋,掏出张皱巴巴的十块钱。纸钱刚触到手心就燃起绿火,火光中映出"冥通银行"西个字。他吓得甩手,纸钱飘飘荡荡落在周老爷子脚边,竟变成张烧给死人的纸元宝。

"后生不厚道。"周老爷子突然掐住他脖子,指甲缝里钻出蛆虫,"当年你爷爷欠我三升小米,该还了!"

王建军连滚带爬逃回家,一头扎进米缸。媳妇翠兰举着煤油灯出来,吓得差点摔了灯盏:"你身上咋粘着坟土?"

"周……周老爷子还活着?"王建军抖得像筛糠,把布娃娃往媳妇怀里一塞。布娃娃突然睁开眼,黑纽扣做的眼珠泛着红光。

"啪!"翠兰一巴掌扇掉布娃娃,娃娃落地竟发出婴儿啼哭。两人对视一眼,抄起锄头就往院子里砸。锄头下去,泥土里翻出半截棺材板,上面用朱砂写着王建军的生辰八字!

子夜时分,门外传来驴蹄声。王建军扒着门缝看,月光下,周老爷子赶着辆纸驴车,车上堆满纸钱,正冲着他家大门咯吱咯吱笑。

王建军病了,烧得说胡话。翠兰请来跳大神的马仙姑,仙姑围着院子转了三圈,突然指着水缸尖叫:"底下压着个死人!"

众人掀开水缸,缸底躺着具女尸,穿着九十年代初流行的的确良衬衫,肚子被剖开,里头塞满发了霉的稻谷。女尸右手攥着个铁饭盒,盒盖上刻着"周记粮铺"——正是周老爷子生前开的铺子!

"造孽啊!"马仙姑喷出口鸡血,"这女的是周家童养媳,被老东西糟蹋了扔井里的!"

话音未落,屋外刮起旋风。纸驴车撞开院门,周老爷子从车上下来,寿衣下摆沾满新鲜血迹:"建军,该还粮了……"

王建军被架上纸驴车时,看见翠兰正抱着布娃娃站在院门口。娃娃的红裙子突然变成血红色,滴滴答答往下淌血水。

纸驴车穿过村口小河,河水突然变成血红色,浮起无数双腐烂的手。周老爷子哼着荒腔走板的童谣,驴蹄印在泥地上,竟变成一串铜钱纹。

"到了。"车停在周家老宅前,王建军被推进粮仓。霉味扑面而来,借着月光,他看见粮仓角落堆着具白骨,肋骨上钉着把生锈的锁。

"你爷爷欠的粮,你来还。"周老爷子掰开他嘴,往里灌发霉的米粒。米粒卡在喉咙里,王建军听见自己肚子里传来女人冷笑:"不够……还不够……"

马仙姑带着村民找到周家老宅时,王建军正用头撞米缸。缸身上密密麻麻刻满"正"字,每道刻痕都渗着黑血。

"作孽啊!"马仙姑点燃符咒,火光中映出周老爷子生前最后一幕:老东西把童养媳按在米缸上,往她嘴里灌滚烫的米汤。姑娘的肚皮被烫得通红,临死前用指甲在缸身上刻下诅咒。

"破!"马仙姑将黑狗血泼向粮仓,墙上的"正"字突然活过来,化作无数血手抓向周老爷子。老东西的寿衣燃起绿火,火光中走出个穿的确良衬衫的女鬼,肚皮上插着把剪刀。

女鬼掐住周老爷子脖子时,王建军突然能动了。他抄起锄头砸向米缸,缸身碎裂的瞬间,无数米粒化作蛆虫涌出。女鬼突然转向他,黑洞洞的眼眶里滚出泪珠:"救我……"

王建军这才看清,女鬼肚子上插着的剪刀,赫然是他昨天落在厂里的工具!他颤抖着拔出剪刀,女鬼的肚皮突然裂开,爬出个浑身是血的婴孩。婴孩张开没牙的嘴,冲周老爷子发出非人啼哭。

马仙姑做法超度时,婴孩突然钻进王建军裤管。他只觉小腿一凉,低头看见五个青紫指印,和当年女鬼掐周老爷子时一模一样。

"冤孽啊!"马仙姑叹气,"这孩子把你当爹了。"

王建军这才知道,三十年前他爷爷确实欠了周家三升米。那年大旱,周老爷子赊给他爷爷三升救命粮,条件是让未过门的童养媳陪睡一晚。姑娘不从,被周老爷子活活打死在米缸里。

"超度吧。"王建军抱着婴孩走进月光下。女鬼的影子在身后时隐时现,脚上的确良布鞋沾满泥巴,像是刚从地里爬出来。

七日后,周家老宅多了座新坟。坟前立着块无字碑,碑下压着把生锈的剪刀。王建军每天来上香,香炉旁放着个铁饭盒,里头装着热腾腾的白米饭。

有天他梦见个穿红裙子的女娃娃,女娃娃冲他笑,眉眼像极了那个布娃娃。她怀里抱着个婴孩,婴孩手里攥着把米,正往王建军嘴里塞。

"爹爹,吃米……"

王建军惊醒时,发现嘴里含着把生米,米粒在月光下泛着青光,像是浸透了三十年的血泪。而院中的老槐树上,不知何时挂上了个崭新的布娃娃,红裙子在风里一飘一飘,唱着荒腔走板的童谣:

"米缸缸,装冤魂,七月半,鬼上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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