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农历七月半，大巴山的雨像刀子一样往下扎。王德福抹了把脸，手电筒光束里飘着细密的雨丝，他踩着湿滑的茅草路往山下爬。
"秀娥要生了！"电话里妻子的哭腔还在耳边回响。镇卫生所到王家村本来有趟末班车，可那破中巴在"鬼拍手"路段抛了锚。司机说车轴断了，王德福看着黑黢黢的山路，把心一横。
翻过鹰嘴崖就到家了。他抓着根野山藤往崖上窜，雨水把石壁冲得发亮。忽然脚底一滑，整个人像块石头似的往下滚。最后一眼是翻飞的手电筒，光斑里闪过个穿红肚兜的娃娃。
再睁眼时，王德福躺在竹床上，右腿钻心的疼。送他来的老汉说这是山脚下的陈家沟，离县医院还有二十里山路。X光片出来时，值班医生倒抽冷气："胫腓骨粉碎性骨折，得转市医院！"
同一时刻，王家村的土坯屋里，李秀娥攥着床单嘶吼。接生婆突然大叫："头出来了！怎么没哭声？"炕头煤油灯突然爆出绿火，婴儿发出猫叫似的哭声，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满月酒那天，王德福拄着拐杖出院。李秀娥抱着襁褓进门时，正在换药的丈夫突然僵住——那孩子看见他，竟咧嘴露出个诡异的笑，眼睛眯成两条缝。
"叫爸爸。"李秀娥把孩子往前送。襁褓突然剧烈扭动，婴儿发出非人的尖叫，小手在王德福脸上抓出五道血痕。接生婆在旁边念叨："这孩子认生，认生……"
当夜，王德福被婴儿哭声惊醒。月光从木窗棂透进来，他看见炕头站着个红影。那影子不过三尺高，穿着红肚兜，正是他坠崖时恍惚见到的娃娃。
"我的腿……"王德福想喊，喉咙却像被掐住。红影突然扑到他脸上，寒气首往骨头缝里钻。第二天，孩子开始发高烧，村医说咽喉炎，可针扎下去，孩子看着他的眼神更凶了。
第七日，陈家沟的仙姑被请来了。这女人穿着藏青布衫，左眼全是眼白，右眼却亮得吓人。她在供桌前烧了道符，黄纸灰烬在空中聚成个"冤"字。
"前世债，今世偿。"仙姑的铜铃突然无风自动，"这孩子是来讨债的，要过阴看看。"她让王德福躺在门板上，往他嘴里塞了枚铜钱。
黑暗中，王德福感觉自己在往下坠。忽然脚底一实，竟站在民国年间的青石板路上。远处传来哭喊声，他追过去，看见自己穿着土匪衣裳，正举着根枣木棍。
"别打！钱在米缸底下！"妇人抱着孩子哭求。那孩子不过五六岁，穿着红肚兜，右腿以不可思议的角度弯折。王德福想喊"住手"，喉咙却发不出声，眼睁睁看着自己一棍砸下去。
"啊！"王德福猛地坐起，仙姑正往他脸上泼符水。李秀娥抱着孩子惊恐后退——襁褓里的婴儿，此刻竟和记忆中的孩童长得一模一样！
仙姑说那孩子是山脚下的猎户之子，因腿伤无钱医治，当夜就吊死在老槐树上。王德福突然想起，陈家沟老槐树上确实挂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环。
当夜，王家柴房着火。火光中，王德福看见无数红肚兜娃娃在火里跳舞。第二天上山，发现祖坟前的松树全被雷劈焦了，树心里渗出暗红色的汁液。
更诡异的是孩子。有回王德福给他换尿布，小家伙突然抓住他瘸腿，咯咯笑出声。当晚，王德福梦见自己变成个泥人，被孩子用竹签扎腿，每扎一下，现实中的伤腿就剧痛一次。
仙姑说要想破局，需在七月十西前找到当年的猎户坟。王德福拄着拐杖上山，在老槐树下挖出个小陶罐，里面是发黑的腿骨，骨头上还钉着根生锈的枣木钉。
他按照仙姑吩咐，把腿骨供在山神庙。当夜，庙祝说听见孩童哭声，出去查看时，供桌上的腿骨竟长出新鲜血肉。第二天，王德福的瘸腿开始溃烂，流出带着腥臭的黑水。
孩子突然不哭闹了，只是总用黑黢黢的眼珠盯着父亲。李秀娥发现，每当王德福疼得冒冷汗，孩子就会露出满足的笑。村里的狗开始集体朝王家狂吠，有天早上，人们在院门口发现只被剥了皮的兔子，心脏位置插着根枣木钉。
七月十西子时，仙姑在王家设坛。她让王德福躺在血泊中，用刀在他瘸腿上刻符。每刻一刀，孩子就惨叫一声，七窍渗出黑血。
"他不是你的债主！"仙姑突然尖叫，"你背上还有个人！"符火照亮王德福后背，众人看见个模糊的孩童身影，正用小手挖他的脊梁骨。
山神庙方向传来爆炸声，供桌上的腿骨化作飞灰。孩子突然开口，声音却是成年男子的："我的腿……还我腿来……"王德福的瘸腿应声折断，断口整齐如刀切。
仙姑说这是双倍讨债，当年猎户之子断腿而死，今生要断两腿。果然，王德福另一条好腿开始萎缩，而孩子的右腿渐渐弯折，长出枣木钉状的骨刺。
十年后，有驴友在鹰嘴崖下看见个瘸腿男人，背着个穿红肚兜的少年。少年右腿呈反关节弯曲，却蹦跳如飞，嘴里哼着诡异的童谣：
"枣木棍，打腿杆，前生债，今生还……"
男人突然回头，月光照亮他脸上的疤痕——正是当年坠崖留下的。而少年的面容，与陈家沟老槐树下泛黄的照片里，那个猎户之子一模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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