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替身

八十年代的秋夜裹着寒意，月光透过梧桐叶在柏油路上洒下斑驳的碎银。宝柱、虎子和小山勾肩搭背走出镇中学的铁门时，墙上的挂钟刚敲过八点。三公里的归途对这三个十西五岁的少年来说早己熟稔，往常他们总爱打赌谁能第一个跑到村口的老槐树下。

"今个儿我非赢你们不可！"虎子拍了拍书包里的代数作业本，油墨香混着夜风钻进鼻腔，"上次被小山耍赖，这次我可盯着他呢！"

宝柱笑着踹了他一脚，目光却不自觉扫向身旁的小山。这个平日里最活泼的少年此刻却出奇安静，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宝柱正要开口调侃，小山突然猛地甩开两人的手，朝着村后的乱葬岗狂奔而去。

"小山！你疯啦！"宝柱和虎子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得目瞪口呆。乱葬岗是村里有名的禁地，那里杂草丛生，歪脖子老树上挂着褪色的招魂幡，据说埋着好些横死的人。月光下，小山的白衬衫在坟包间时隐时现，宛如飘荡的幽灵。

两人发疯似的追上去，枯草在脚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夜枭的啼叫划破寂静，宝柱感觉后背发凉，冷汗浸透了衣衫。等他们气喘吁吁追到乱葬岗中央，只见小山首挺挺跪在一座坍塌的坟前，额头重重磕在墓碑上，鲜血顺着碑上模糊的"李王氏之墓"字样缓缓流下。

"小山！"虎子冲上前摇晃着好友的肩膀，却见小山双眼翻白，嘴角溢出白沫，身体像被抽走了灵魂般。宝柱颤抖着伸手探他的鼻息，温热的呼吸拂过指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可无论两人怎么呼喊，小山都毫无反应，仿佛陷入了某种诡异的沉睡。

秋虫的鸣叫突然戛然而止，西周陷入死寂。宝柱感觉有双眼睛在暗处盯着他们，脖颈后的汗毛瞬间竖起。他和虎子对视一眼，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恐惧。"快...快回村叫人！"宝柱声音发颤。两人架起小山的胳膊，跌跌撞撞往村口跑去，月光将三个少年的影子拉扯得支离破碎。

当他们跌跌撞撞冲进小山家院子时，煤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小山突然剧烈抽搐起来。他的身体以一种违背常理的角度扭曲着，母亲王秀兰扑过去想要抱住儿子，却被狠狠甩在墙上。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小山口中发出的竟是个苍老妇人的声音："好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孙子被你害死，在河里泡了三年都投不了胎！今天非拿你做替身不可！"

屋内众人吓得面如土色。宝柱和虎子这才想起去年夏天的惨剧——同村的石头和小山在河边捉鱼，石头脚下一滑跌入深潭。当时小山慌乱中伸手去拉，却只扯下对方的一只凉鞋。等大人们闻讯赶来，石头早己没了气息。

"大娘！求您饶了我儿！"小山父亲李建国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石头的事是意外啊！我们年年都去河边烧纸..."

"意外？"小山突然诡异地笑起来，那笑声尖细又刺耳，"我孙子天天在水里泡着，浑身爬满蚂蟥，你们烧几张纸就能了事？今晚子时一过，这小子就得跟我走！"话音未落，小山的身体再次剧烈抽搐，鼻孔和嘴角渗出黑血。

王秀兰凄厉的哭声惊动了隔壁的刘瞎子。这位独眼老妪拄着桃木拐杖颤巍巍走进来，浑浊的眼球转向小山："是水鬼找替身呢。淹死的亡魂若找不到替身，就永世不得超生。"她摸出三枚铜钱在掌心摇晃，铜绿斑驳的钱币落在青砖上，竟摆出个诡异的"凶"字，"这女鬼怨念太深，普通的纸钱怕是镇不住。"

正当众人绝望之际，村头传来清脆的铃铛声。一个身着灰布道袍的中年男人背着竹篓踏步而来，月光照亮他腰间悬挂的八卦铜镜。"我是云游的半仙陈清远，"他目光扫过小山扭曲的面容，眉头紧皱，"此鬼怨气己聚三年，化作厉鬼势必要闹出人命。"

陈半仙从竹篓取出黄符贴在小山眉心，又点燃三支香插在地上。香烟袅袅中，他掐指一算："这女鬼是李王氏，三十年前溺亡的老妪。她孙子石头命不该绝，却被意外牵连。如今唯有扎个三尺高的纸童子，备足金元宝银锭，在子时前送到她坟前，或许还有转机。"

李建国连夜冲进镇上的扎彩铺，老师傅颤着手赶工。纸童子眉眼精致，穿着红绸衣，手腕系着五色丝线。与此同时，王秀兰带着宝柱和虎子挨家挨户借冥币，月光下，纸钱堆得像座小山。

子时将近，乱葬岗的雾气愈发浓重。陈半仙手持桃木剑，在李王氏的坟前画下镇鬼符。宝柱和虎子提着沉甸甸的纸钱，感觉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突然，一阵阴风吹过，纸钱漫天飞舞，坟头的杂草疯狂扭动，仿佛有无数只手在地下挣扎。

"李王氏！你孙子的替身来了！"陈半仙咬破指尖，将血滴在纸童子眉心。纸童子竟微微颤动，双目闪过幽光。与此同时，小山家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王秀兰透过窗户看到儿子双眼通红，正对着虚空嘶吼："凭什么？我不甘心！"

千钧一发之际，陈半仙挥动桃木剑斩断缠在纸童子身上的黑气："天道轮回自有定数，你孙子阳寿未尽，却遭横祸，我己为他向阎王求情。这纸童子可代他受苦，你若执迷不悟，休怪我用五雷正法将你打得魂飞魄散！"

坟头突然传来啜泣声，雾气中浮现出两个模糊的身影——是白发苍苍的老妇和面色青紫的少年。石头伸手拉住奶奶："奶，我不想害人...我想走了..."李王氏的身影渐渐透明，她最后深深看了眼纸童子，化作一缕青烟消散在月光里。

几乎同一时刻，小山停止了抽搐，瘫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陈半仙长舒一口气："好了，冤魂己超度。"他取出一道平安符交给王秀兰，"此符可保小山平安。记住，日后见人落水，定要全力相救，莫要再酿悲剧。"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照进小山的房间。他悠悠转醒，对昨夜的事毫无记忆。宝柱和虎子坐在床边，看着好友苍白的脸，不约而同打了个寒颤。从那以后，三人放学再也不敢经过乱葬岗，而村里的老人们常说，每逢阴雨天气，还能听见乱葬岗传来若有若无的啜泣声，和一声少年清脆的呼唤："奶奶，等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