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荏苒,数十年弹指而过。
在聂槐及其后继大巫贤的铁腕统治下,奘铃村如同一潭表面沉寂、内里却暗流汹涌的死水。
村民们生活在一种被精心编织的巨大恐惧之中,麻木地遵循着日益严苛扭曲的教规,将对“六葬菩萨”的敬畏与对大巫贤的恐惧刻入骨髓。
纸新娘的悲剧,如同一个无法挣脱的轮回诅咒,每隔一段或长或短的岁月,就会在村中上演一次,每一次都加深着这片土地的绝望与怨念。
少女的哭喊被扼杀在红盖头下,最终只化作庙宇深处一缕消散的青烟和菩萨脚下那条愈发暗红的“姻缘绳”。
与此同时,在远离奘铃村千里之遥、一个繁华南方都市的知名大学里,窗明几净的图书馆内充满了书卷的油墨香和年轻人低语的活力。
明亮的顶灯洒下柔和的光线。
年轻的民俗学研究生苏逸尘正埋首于一张宽大的书桌前,周围堆满了各种泛黄的地方志、线装古籍和打印的学术论文。
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充满求知的热忱,修长的手指握着笔,在摊开的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
他的研究课题聚焦于“民间神秘信仰体系的社会心理基础及其仪式化表达”。
此刻,一份来自西南某省档案馆的、关于“滇西某极端闭塞村落特殊婚丧习俗调查”的影印件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残破的纸页上,几行模糊的字迹如同磁石:“……女子身着特制纸衣,形似嫁裳……送入村中六面神庙宇……谓之‘嫁神’……村名似与古法铃传说相关……”旁边用铅笔潦草地标注着一个地名:奘铃村。
苏逸尘的心脏猛地一跳,一种学者特有的敏锐首觉被瞬间点燃。
纸嫁衣?六面神?法铃?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透露出一种与世隔绝的、未被现代文明完全侵蚀的古老神秘气息。
他立刻在笔记本崭新的一页上,用遒劲有力的笔迹重重写下“奘铃村”三个大字,并在下面画了两道粗重的横线和一个大大的问号。
他推了推眼镜,眼中闪烁着兴奋与探究的光芒。这个地名,像一把钥匙,似乎能打开一扇通往被遗忘民俗深渊的大门。
他几乎能闻到那来自群山深处的、混合着香灰与腐朽的独特气息。
实地考察的念头如同破土的春笋,在他心中迅速生根发芽。然而,年轻的学者此刻浑然不知,自己即将踏入的,是怎样一个被黑暗与邪异重重包裹的致命漩涡。
而在奘铃村边缘,远离村中压抑氛围的一处破败山神庙里,景象与图书馆的明亮温暖截然不同。
庙墙倾颓,瓦片破碎,寒风毫无阻碍地从缝隙中灌入。
几束惨淡的月光透过屋顶的破洞照射进来,在地上形成几块摇曳的光斑。
角落里,一堆勉强还算干燥的枯草上,蜷缩着一个瘦小的身影。正是被村中边缘人汤婆婆收养的聂莫黎。
她看起来只有八九岁光景,裹着一件打满补丁、早己看不出原色的破旧棉袄,小脸在寒冷中显得有些苍白,却有着一双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与年龄不符的阴郁和戒备的黑眸。
庙外,寒风呼啸,卷起积雪和枯叶,拍打着腐朽的庙门,发出“哐啷哐啷”的声响。
这声音,像极了多年前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她被遗弃在村口老槐树下时,听到的、来自整个世界无情的哭嚎与嘲讽。
汤婆婆裹着更破旧的棉被,在不远处的草堆上发出沉重而断续的鼾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莫黎没有睡。
她睁着那双过于明亮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山神像后那布满蛛网和灰尘的屋顶。
一只瘦小的蜘蛛正借着月光,在残破的蛛网上艰难地修补着。
她的小手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着右手腕上一个样式极其古朴的银镯。
镯子很旧了,表面布满细密的划痕,但依旧能看出上面雕刻着某种纠缠盘绕、似花非花、似蛇非蛇的奇异纹路。
这是汤婆婆在那个雪夜捡到她时,裹在襁褓里唯一的东西,冰冷坚硬,是她与那个抛弃了她的、未知过去之间唯一的、冰冷的联系。
冥冥之中,命运的纺锤发出无声的嗡鸣,无形的丝线在虚空中悄然编织、牵引。
苏逸尘在千里之外写下的“奘铃村”三个字,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
聂莫黎腕上那枚在月光下泛着幽冷微光的银镯,指尖感受到的冰冷触感;
村子最核心处,大巫贤密室中那本静静躺在祭坛上、仿佛拥有生命般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魔典,书页在无风状态下极其轻微地翕动;
以及村中那户还算体面、门窗紧闭的聂家小院里,那个在温暖被窝里睡得香甜、对自身命运和另一个“自己”的存在懵懂无知的聂莫琪……这些原本散落在时空各处的点,正被一股强大而宿命般的力量,朝着那个被重重山峦和更深沉黑暗所笼罩的村庄——奘铃村,缓缓地、无可抗拒地牵引汇聚。
一张巨大的网,正在无声地张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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