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
那半个模糊的、如同鬼爪般从血污中透出的墨痕，死死钉在沈昭月的视网膜上！每一个扭曲的笔画都像淬毒的钢针，狠狠扎入她的脑髓！全身的血液在瞬间冻结，又在下一秒被滔天的岩浆冲得逆流倒涌！心脏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骤然停跳！紧接着是更猛烈的、几乎要撞碎胸骨的狂跳！
后？
那个残破的、只剩起笔的墨痕，如同一个狰狞的、咧开獠牙的深渊巨口，要将她连同十年积攒的仇恨与信念，一同吞噬殆尽！
太后！是她！是她！
这个念头如同最狂暴的飓风，瞬间撕裂了她十年构筑的所有认知！那些支撑她在诏狱受刑、亲手毁掉声音、甘愿忍受裴砚折辱的力量源头——那个指向裴砚的、浸透沈家一百七十三口鲜血的复仇目标——在此刻，被这张染血的残片硬生生地、血淋淋地撕开了一道巨大的、足以颠覆一切的裂口！
剧痛？寒冷？濒死的虚弱？在这一刻全部被这惊天的真相炸成了齑粉！沈昭月僵硬地蜷缩在冰冷黑暗的炕角，手中死死捏着那片染血的残纸，如同捏着一块烧红的烙铁。指尖冰冷刺骨，心口却像燃着一团焚尽一切的业火！冰与火的极致撕扯，几乎要将她的灵魂都撕成碎片！
裴砚……裴砚知道吗？他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把她这个沈家余孽放在身边，看着她在血海深仇的假象里挣扎沉沦，如同一只被蛛网困住的飞蛾……那冰冷面具下的眼神，是否一首在嘲弄她的愚蠢？他甚至可能……也是那个女人的帮凶！是递刀的人！他让她去枯井，让她接触那前朝遗孤的尸体，就是为了让她发现这个，看她崩溃？！让她在彻底绝望中死去？！
滔天的恨意如同毒藤般疯长，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呼吸变得艰难而灼热，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的“嗬嗬”声，像濒死的困兽。后背鞭伤撕裂的剧痛，腰腹旧创的钢针攒刺，右臂被硬物刺破伤口火辣辣的灼烧感……所有的痛苦都在这一刻被这灭顶的真相点燃，化作焚烧理智的烈焰！
杀了他！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窜入脑海！袖袋里那枚薄如柳叶的铜片“藏锋”，冰冷坚硬地硌着她的指腹！剧毒的蜡丸就在旁边！只要……只要一个机会！哪怕是同归于尽！
就在这恨意滔天、理智即将被彻底焚毁的边缘——
“呃！”
一声短促的、因剧痛而扭曲的闷哼，从她紧咬的牙关中溢出！不是伪装！是腰腹那道被烙铁灼烧过的旧伤，在极致的情绪冲击和身体紧绷之下，猛地爆发出撕裂般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铁钎再次狠狠捅了进去，狠狠搅动！
这剧烈的、真实的痛楚，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沈昭月浑身猛地一颤！剧烈的喘息戛然而止！瞳孔中燃烧的疯狂恨意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硬生生打断！一丝冰寒刺骨的恐惧，瞬间攫住了她濒临失控的心神！
不！不能！
现在动手就是死！毫无意义！这张残片……这张残片……是唯一的线索！是她十年血泪换来的、指向真正仇人的、唯一的、可能也是最后的证据！它绝不能暴露！绝不能落在任何人手里！尤其是裴砚！
复仇！真正的复仇！这才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意义！沈昭月！沈家一百七十三口的冤魂在看着你！你必须活着！必须亲手将那个女人的头颅，祭奠在沈家祠堂的废墟之上！
滔天的恨意被强行压下，化作更冰冷、更幽深的寒冰，沉入骨髓。她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喉咙的灼痛和腰腹的痉挛，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鬓角滑落，混合着血污，滴落在冰冷的炕面上。捏着残片的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指节泛出死白。
冷静！冷静下来！
她强迫自己将目光从残片那刺目的墨痕上移开，试图分散注意力。可视线所及，只有无边的黑暗，和窗外风雪呜咽的鬼影。
视线下意识地扫过窗根下那个破旧的炭盆。盆里只有几块半死不活的劣炭，散发着微弱的红光，勉强驱散一点刺骨的寒意。那是她唯一的“暖源”。
炭盆……
红光……
沈昭月剧烈起伏的胸膛猛地一滞！
一个几乎被她遗忘的、源自毒经秘谱的古老偏方，如同黑暗中的闪电，骤然劈入混乱的脑海！
——“血隐书：以朱砂、人血、赤磷相融为墨，书于桑皮。初成，墨痕隐于血色。唯以烈阳曝之，或遇炽炭高温烘烤，墨中赤磷复燃，则字迹自显，色如新血，历久不褪。”
血隐书！
这残片……这触感……这遇血污而顽强透出的墨迹……难道是……血隐书？！
那侍卫拼死传递的……是用特殊密法书写的血隐书？！所以它才如此轻薄坚韧？所以才被藏在那个碎裂的蜡封硬物里？！
如果真的是血隐书……那它需要的……是高温！是炽炭烘烤！
沈昭月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死死地钉在了窗根下那个破旧炭盆里，那几块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劣炭之上！
那微弱的红光，此刻在她眼中，却如同地狱之门开启的缝隙，透出致命的诱惑和……无边的恐惧！
烤！
必须烤！只有高温，才能让这张残片上的真正信息完全显现！才能知道这“太”字之后，究竟隐藏着什么！是“太后”？还是别的？这残片太小，暴露的信息太少！她需要完整的字迹！
可怎么烤？！
这间破屋空无一物！没有工具！没有火钳！她此刻重伤虚弱，连动一下都撕心裂肺！更遑论靠近炭盆！
而且……一旦烘烤！字迹显现！那炽热的红光，在黑暗中将如同指路明灯！院外必有看守！裴砚的眼线无处不在！那光芒和热源的变化，会立刻暴露！
被发现……就是死！万劫不复！
希望与绝望，如同两条冰冷的毒蛇，死死缠绕住她的脖颈！她死死攥着那张染血的残片，指甲几乎要将其抠穿！身体在剧痛和冰冷的恐惧中剧烈颤抖。去烤？还是不去？这小小的残片，此刻竟成了决定她生死的审判之秤！
就在这时——
“砰！砰！”
两声沉闷的、如同重物倒地的声响，毫无征兆地从院门外传来！声音极近！
紧接着，是极其短促、几乎微不可闻的两声闷哼！像是被人捂住了嘴，硬生生截断了呼号！
沈昭月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神经骤然绷紧！谁？！院外看守？！
几乎是同时，她所在破屋那扇单薄门板上的铜锁，传来一声极其轻微的“咔哒”声响！仿佛是被某种极其灵巧的工具瞬间拨开！
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条缝隙！
一股浓烈的、带着冰冷血腥气的寒风，卷着外面的雪粒子，猛地灌入狭小冰冷的房间！
一道高大、沉默、如同铁塔般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身形轮廓在门外微弱雪光的映衬下，显得格外魁梧压迫！正是那个深蓝色劲装、如同裴砚影子般的侍卫！
他来了！亲自来了！
沈昭月的心瞬间沉入无底深渊！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紧了西肢百骸！被发现了？！他发现了她藏匿残片的动作？还是……院外看守的倒地就是他干的？！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在那道身影闪入的瞬间，将捏着残片的手猛地缩回，死死压在身下蜷缩的身体和冰冷的炕席之间！动作快得如同受惊的毒蛇！同时身体剧烈地咳嗽起来，试图用这真实的痛苦和狼狈掩饰刚才的异动。冷汗瞬间浸透了破碎的中衣。
侍卫高大的身影立在门口，并未立刻靠近。他似乎刚从风雪中来，深蓝色的劲装上落满了雪花，靴底沾着新鲜的泥泞和……一丝极淡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红色！如同……刚刚溅上的血点！
浓重的血腥气在他身上弥漫开来，比刑房的气息更加新鲜刺鼻！
他没有说话。目光如同冰冷的探照灯，在黑暗中精准地扫过蜷缩在炕角、剧烈咳嗽、狼狈不堪的沈昭月。那目光在她剧烈起伏的肩背、死死压住身下的右手、以及身侧窗根下那个散发着微弱红光的破旧炭盆上，短暂地停留了一瞬。
空气中弥漫着无声的、令人窒息的威压。
沈昭月的心跳如同擂鼓，几乎要震碎自己的耳膜！袖袋里的铜片“藏锋”己经悄然滑到了指尖！剧毒的蜡丸也被捏住！同归于尽！这是最后的选择！她绝不让自己落在裴砚手里！绝不能让这张残片被夺走！
就在她指尖即将用力捏碎蜡丸的刹那——
侍卫动了！
他并未扑向她，也没有走向那个炭盆。而是极其突兀地、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右手！
那只骨节粗大、布满老茧、如同铁铸般的右手！那手上沾着泥泞，甚至还有一丝未干涸的暗红血迹！
就在沈昭月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侍卫的右手食指，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感，指向了……他自己左侧胸膛心脏的位置！
指尖！稳稳地！点在了心脏之上！
然后，他的手指并未放下，而是就那样点着自己的心口，极其缓慢地、极其艰难地……在黑暗中，对着沈昭月的方向，做了一个极其古怪、却又带着某种古老仪式感的动作——如同用指尖在心脏的位置，画了一个扭曲的、难以辨认的符号！
那动作极其隐晦，幅度极小，在黑暗中几乎难以看清。沈昭月只能看到他指尖移动的轨迹，却无法完全辨认出那个符号的形状！
画完那个符号，侍卫的手指依旧点在心口，没有放下。他高大的身躯微微前倾，那双在黑暗中如同寒星般的锐利眼眸，穿透浓稠的黑暗，死死地、带着一种穿透灵魂般的决绝，盯住了沈昭月惊骇睁大的双眼！
无声！
没有任何言语！
只有那点在心脏位置的指尖！只有那双燃烧着无声火焰的锐利眼眸！只有他身上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息！
沈昭月的心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血液瞬间冲上头顶！他在干什么？！那个手势……那个符号……是什么意思？！他在表达什么？！忠诚？承诺？还是……警告？！
时间仿佛在这一点心脏的指尖和无声的对视中凝固！
下一秒，侍卫点在心口的手指猛地收回！同时，他毫无预兆地、极其迅猛地向左前方跨出一步！
他一步踏出的方向，并非沈昭月，也非炭盆，而是她破屋窗根下那个……唯一能透入一点微光的、糊着破旧桑皮纸的窗户！
侍卫那高大的身影精准地挡住了窗外透入的、唯一的那点微弱雪光！房间瞬间陷入更深的黑暗！
就在这黑暗降临的刹那！
侍卫那只刚刚点过心口、沾着泥泞和血迹的右手，如同最灵巧的毒蛇，快如闪电般探向腰间！动作快到留下残影！
“唰！”
一道极其锐利的破空之声！
一件东西被他从腰间暗袋中闪电般抽出！那东西很小，在黑暗中看不真切，只隐约反射出一道冰冷的、金属特有的锐利寒光！如同一枚……小巧的铜镜？！
沈昭月甚至来不及反应！
只见侍卫右手手腕猛地一抖！那枚反射着寒光的金属小物，被他用一种极其刁钻的角度，精准地、无声地朝着窗根下那个破旧炭盆的方向——那几块散发着微弱红光的劣炭——疾射而去！
“叮！”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银针落地的脆响！
那枚金属小物，不偏不倚，正正地落在了炭盆边缘！砸在其中一块暗红的劣炭之上！
就在金属小物落下的瞬间——
“嗤！”
仿佛冷水滴入滚油！那块被砸中的劣炭，暗红的表面骤然爆发出几点极其刺目、极其耀眼的炽白火星！火星迸射！如同小小的火焰烟花炸开！瞬间将炭盆周围一小片区域映得亮如白昼！那炽白的光芒，甚至短暂地驱散了破屋的黑暗！
沈昭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刺得下意识闭了下眼！
就在她闭眼再睁开的瞬间——
异变陡生！
那枚落在炭块上的金属小物，在炽白火星的灼烧下，其光滑的镜面骤然将炭盆里炽烈的红光和火星的光芒，如同聚光般，猛地反射出来！
一道极其凝聚、如同实质般的、带着灼人高温的红色光束，如同死神的凝视，精准无比地、无声无息地射向——
被沈昭月死死压在身下、紧贴着冰冷炕席、此刻正对着炭盆方向的那只手！
那正紧紧攥着染血残片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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