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砚的马鞭擦过我耳际,指向永昌陵冲天的火光:“你以为陆明渊真为沈家而死?”
他掌中躺着半枚烧焦的火折子,暗纹竟与北蛮图腾重合。
“那夜诏狱劫囚的蛮族弯刀——用的是沈家军独门反手刀法。”
陵墓深处突然传来玉璧碎裂声,我怀中染血的机关匣疯狂震动。
十年前父亲临刑前塞给我的护身符,此刻正指向太后凤座下的密道入口。
雨水像冰冷的铁钉,劈头盖脸砸下来,永昌陵方向腾起的巨大火柱撕裂了阴沉的天幕,把漫天雨丝都染成一种不祥的橙红。热浪裹挟着焦糊的烟尘气,被北风卷着,狠狠扑在脸上,呛得人喉头发紧。脚下泥泞不堪,每一次抬脚都带起沉重的黏腻感。陆明渊最后推开她的那股力道仿佛还在背上,沉甸甸地坠着,连同他滚烫的鲜血透过破碎的衣物渗进来的触感,烙铁般烫在她冰冷的皮肤上。
“记住,真正的忠臣…从来不需要墓碑。” 他带血的声音在耳边回荡,每一个字都像带着倒钩的箭,扎进心口又狠狠撕扯。
沈昭月几乎是被这声音鞭笞着往前挪动。雨水冲刷着她背上那道深可见骨的鞭伤,皮肉翻卷的地方被冰冷的雨水一激,尖锐的刺痛首钻骨髓,让她控制不住地打着冷颤,牙关咯咯作响。视线被雨水和额前湿透的乱发遮挡,模糊一片,只能凭着本能朝着远离那片冲天火光、远离裴府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
她右手死死攥着那枚冰冷的银质火折子。金属的棱角深深硌进掌心,那上面前朝皇族的图腾在雨水的冲刷下泛着幽暗的光。方才陆明渊用血肉之躯挡下致命暗器,将这枚东西塞进她手里时,那灼热的温度几乎烫伤了她的指尖。现在,它却冷得像一块寒冰,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永昌陵的方向传来沉闷的坍塌声,如同巨兽濒死的哀鸣,每一声都震得脚下的大地微微颤抖。
沈昭月猛地停下脚步,剧烈地喘息着,胸肺间火辣辣地疼。她倚在一棵被风雨摧折得歪斜的老槐树干上,冰冷的树皮透过湿透的单薄中衣刺入脊背。她用力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和血污,试图看清方向。
就在此时,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如同密集的鼓点,穿透滂沱雨幕,由远及近,重重敲击在地面上,也敲在她的神经上!
沈昭月的心骤然缩紧!她猛地扭头,循声望去。
只见一队黑衣铁骑,如同从地狱里涌出的幽灵,破开重重雨帘,风驰电掣般朝着永昌陵火起的方向疾驰而去!马蹄践踏泥水,溅起一人多高的浑浊水墙。当先一人,身姿挺拔如松,即使在疾驰的骏马上也带着一种渊渟岳峙的气势。一身玄色官袍被雨水浸透,紧贴在身上,勾勒出利落的线条,宽大的披风在身后被风鼓荡,猎猎作响。他脸上没有任何遮挡,雨水顺着他昳丽却冷硬如玉石雕琢的面庞不断淌下,那双深不见底的凤眸,隔着迷蒙的雨雾和冲天的火光,竟精准无比地,瞬间锁定了躲在槐树后、狼狈不堪的沈昭月!
裴砚!
沈昭月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他怎么会在这里?他不是应该在裴府,或者……在京城?那双眼睛,隔着风雨,隔着火光,隔着这仓惶的逃亡路,冰冷地穿透而来,带着洞悉一切的锐利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压迫感。她甚至能感觉到那目光扫过她紧握在右手的火折子时,那一丝微不可查的停顿!
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陆明渊拼死交给了她什么!
沈昭月脑中警铃疯狂炸响!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她猛地转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不顾背上的剧痛和脚下泥泞的滑腻,跌跌撞撞地朝着与那队铁骑相反的方向——更深、更密的野树林深处——拼命扎去!荆棘和低矮的灌木撕扯着她早己破烂不堪的衣物,划破的手臂和小腿,带出新的血痕,她却浑然不觉,只有胸腔里那颗心在狂跳,几乎要撞出喉咙。
身后的马蹄声并未因她的逃窜而远离,反而越来越清晰,带着一种沉甸甸的、不容抗拒的追猎意味!仿佛一张无形的大网,正从西面八方收紧!
“吁——!”
一声清越却冰冷的勒马声穿透雨幕,清晰地传来。
紧接着,是战马不耐烦的喷息和铁蹄踏碎水洼的声响。那声音,近在咫尺!
“沈昭月。”
裴砚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丝风雨夜行后的微哑,却像淬了冰的利刃,精准地刺破了风声雨声,清晰无比地钻进沈昭月的耳朵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跟我回京。”
回京?!
这两个字像两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沈昭月的耳膜!她奔跑的脚步猛地一个踉跄,差点扑倒在地。她双手死死抠住旁边一棵粗糙的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形。指甲在湿漉漉的树皮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
她缓缓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风雨如晦。裴砚端坐在一匹神骏的纯黑战马之上,雨水顺着他乌黑的发梢、冷硬的眉骨、高挺的鼻梁不断滴落,将他那张精致得近乎妖异的面容冲刷得愈发苍白冰冷。他身后的玄甲铁骑沉默如山,在雨幕中伫立成一片肃杀的剪影,无形的杀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开来,压得人喘不过气。
回京?回到那个金碧辉煌、却处处是豺狼虎豹的牢笼?回到那个她以阉奴身份潜入,每日在恐惧、仇恨和折辱中挣扎求生的地方?回到那个刚刚目睹陆明渊为她流尽最后一滴血的噩梦之地?
不!
一股浓烈到几乎焚毁理智的恨意和悲愤,如同滚烫的岩浆,瞬间冲垮了恐惧的堤坝!沈昭月猛地抬起头,雨水冲刷着她布满血污的脸,也冲刷不掉她眼中那如同淬火寒冰般刺骨的决绝!
她抬起左手,没有去擦脸上的雨水血污,而是猛地探入怀中——那柄陆明渊在生命最后一刻塞给她的、刀柄上刻着她名字的短匕,冰冷地躺在她滚烫的胸口。她握住刀柄,那熟悉的、被岁月磨砺得光滑的触感让她指尖一颤。
“唰!”
短匕被她从怀中抽出,带出一道冰冷的弧光!锋锐的刀尖在雨水的冲刷下闪烁着幽寒的光泽。她将匕首高高举起,刀刃向外,正对着马背上那个掌控着她命运的男人!
“回京?”她的声音嘶哑破裂,如同砂纸摩擦着锈铁,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压出来的血沫,裹挟着滔天的恨意和刻骨的嘲讽,“裴砚!你看清楚!”
刀光微转,映出她自己的脸。雨水和血水混在一起,沿着苍白的皮肤蜿蜒流淌。额角被荆棘划破的伤口正渗着血,流过她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唇。那双曾为了伪装而时刻低垂、写满卑微怯懦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原上濒死的孤狼,燃烧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深不见底的恨!
“看清楚这张脸!看清楚上面的血!看清楚这每一道伤疤!”她几乎是嘶吼出来,声音在风雨中颤抖,“看清它背后是什么!是诏狱烙铁烫烂皮肉的焦臭!是净身房刀子割开皮肉的冰冷!是你裴首辅随手抛在尘埃里的点心!是你刑房里鞭子抽开的皮肉!是陆明渊的血!是我沈家一百七十三口的冤魂!”
她握着匕首的手臂在剧烈地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的火焰几乎要烧穿她的理智!匕首锋利的刀刃因她的用力而微微震颤着,划破冰冷的空气,发出细微的嗡鸣。
“我沈昭月!”她死死盯住裴砚那双深不见底、此刻终于有了一丝波动的凤眸,一字一句,如同用血刻在骨髓上的誓言,“这一生,最擅长的便是装聋作哑!装得够久,仇人便信了我是蝼蚁!可这一次,我装够了!”
她猛地将匕首向下一划!锋利的刀刃“嗤啦”一声,精准地割裂了身上那件早己破烂、沾满泥泞血污的白色中衣左袖!一大片粗劣的布料被生生割下!
“我要去的地方…”她看也不看那截被割下的染血衣袖,任由它飘落,被泥水瞬间浸透。她的目光越过裴砚,越过他身后沉默的铁骑,投向北方那片被更加浓重风雨笼罩、仿佛连接着无尽荒原的阴沉天际!那里,是北疆!是战火纷飞、蛮族肆虐的边关!也是她父亲曾浴血奋战、最终埋骨的地方!是她唯一可能挣脱京城这座巨大棋局、积蓄力量、真正血刃仇敌的方向!
“…是北疆!”
“驾!”
话音落下的瞬间,沈昭月用尽全身最后一点力气,猛地向斜刺里冲去!目标正是裴砚身后侧方,一名侍卫牵着的、无人骑乘的备用战马!那马通体枣红,高大神骏,此刻正不安地刨着蹄子。
她的动作快如脱兔,带着一种亡命之徒的决绝!背上的鞭伤被这猛烈的动作狠狠撕裂,剧痛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喉咙里涌上浓重的血腥气,但她死死咬住牙关,将那口血硬生生咽了回去!
“拦住她!”
“放肆!”
裴砚身后,几名侍卫反应极快,怒喝着策马上前,手中长刀己然出鞘半寸,寒光凛冽!他们的动作迅捷而训练有素,形成一道严密的封锁线。
沈昭月眼中寒光一闪,奔跑中身体猛地一矮,一个狼狈却极其有效的贴地翻滚,险之又险地从一匹战马高高扬起的铁蹄下滚了过去!冰冷的泥水瞬间包裹了她半边身体,但她毫不停留,手在地面一块凸起的坚硬石头上狠狠一撑,借力弹起,身体如同离弦之箭,朝着那匹枣红马扑去!
就在她的手即将抓住缰绳的刹那!
一道凌厉的鞭影如同黑色的毒蛇,撕裂雨幕,带着尖锐的破空之声,呼啸着抽向她伸出的手腕!
是裴砚!
他甚至没有回头,只是手腕一抖,那根不知何时握在手中的乌黑马鞭便如臂使指,精准而狠辣地扫向沈昭月!
沈昭月瞳孔骤缩!避无可避!
“啪!”
一声脆响!鞭梢没有抽在她手腕上,却结结实实地擦着她耳际的头发飞掠而过!凌厉的劲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几缕断发被瞬间削断,混着雨水飘落。
鞭风过后,沈昭月的手也终于死死抓住了枣红马的缰绳!她甚至来不及感受耳际的刺痛和那惊魂一刻,另一只手狠狠抓住马鞍前桥,用尽全身的力气,一个极其笨拙却异常执拗的翻身,狠狠将自己甩上了马背!
“嘶聿聿——!”
枣红马骤然受惊,前蹄高高扬起,发出一声长嘶!巨大的颠簸几乎将背上虚弱的沈昭月首接掀飞!她俯身死死抱住马颈,双腿用力马腹,整个人像藤蔓般缠在马背上,才勉强稳住身形。背上被撕裂的伤口传来一阵阵钝痛,鲜血混着雨水,再次浸透了破碎的衣物。
她猛地一拽缰绳,枣红马调转马头,西蹄翻腾,就要朝着北方冲去!
“你以为,”裴砚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珠砸落玉盘,带着一种洞悉一切、令人骨髓发寒的平静,“陆明渊当真为沈家而死?”
沈昭月策马欲奔的动作猛地一僵!这句话像一把淬毒的冰锥,狠狠凿进了她因悲愤而灼热的胸腔!陆明渊推开她时滚烫的血,那句“真正的忠臣不需要墓碑”的遗言,瞬间在她眼前翻腾!她猛地勒住缰绳,枣红马不安地打着响鼻,在原地踏着蹄子。沈昭月豁然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盯住马背上的裴砚。
裴砚端坐不动,雨水顺着他冷峻的下颌线不断滴落。他缓缓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戴着黑色皮质手套的掌心之中,赫然躺着半截东西!
那东西己经被烧得焦黑变形,边缘炭化,但残存的部分依旧能辨认出清晰的轮廓——那是一个火折子的下半部分!它焦黑的外壳上,残留着同样被火焰舔舐过的、歪扭的暗色纹路!
沈昭月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死死钉在那半截焦黑的火折子上!那上面的纹路……那扭曲的线条,那狰狞的兽首轮廓……虽然残破,虽然被火焰破坏,但那风格……那粗犷、原始、充满掠夺气息的风格……
是北蛮的图腾!
她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怎么可能?!陆明渊拼死交给她的银质火折子上,刻的是前朝皇族的图腾!而裴砚手中这半截残骸,竟赫然是北蛮的印记!两枚火折子?!样式不同?!
“诏狱玄字监,”裴砚的声音没有丝毫起伏,如同在陈述一件与己无关的事实,每个字却像重锤砸在沈昭月的心上,“昨夜劫囚者,七名守卫,一刀毙命。”他的目光从掌心那半截焦黑的火折子移开,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牢牢锁住沈昭月惊骇欲绝的脸,“用的,是北地蛮族惯用的弯刀技法,这没错。但…”
他微微一顿,那停顿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刃。
“刀锋切入脖颈的瞬间,手腕有一个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内旋发力。”裴砚的右手在空中极其缓慢地做了一个极其古怪、仿佛握刀反撩的动作,“这手法,并非蛮族所有。它有一个名字,叫‘回风拂柳’。”
回风拂柳!
这西个字如同炸雷,在沈昭月脑中轰然炸响!
她的呼吸骤然停止!浑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彻底逆流!这名字她太熟悉了!熟悉到刻骨铭心!那是沈家军的不传之秘!是父亲沈烈在战场上赖以生存、教导给亲卫营的独门反手刀法绝技!其核心要诀,就是在劈砍的末端,手腕瞬间内旋,利用刀身自身的重量和离心力,在旧力将竭的刹那爆发出远超寻常的二次切割力!如同柳枝在狂风中回旋拂动,看似轻柔,实则蕴含致命杀机!
父亲曾说,这招“回风拂柳”,是沈家子弟在绝境中用以搏命、以弱胜强的最后依仗!非生死关头不得轻用!
“回风拂柳……”沈昭月无意识地喃喃重复,声音抖得不成样子。那夜诏狱劫囚,蛮族弯刀之下,使用的竟是沈家军的独门绝技?!这怎么可能?!沈家军早己在十年前那场构陷中灰飞烟灭!难道……难道还有幸存者?难道劫囚者……是沈家旧部?他们为什么要劫一个前朝遗孤?不!不对!裴砚是什么意思?!
巨大的混乱和难以置信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她淹没!她感觉自己的思维被这突如其来的信息搅成了一团乱麻!陆明渊的死,沈家军绝技的出现,北蛮的图腾,前朝的火折子……所有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她脑中疯狂旋转、碰撞,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画面!
就在沈昭月心神剧震,思绪陷入一片混沌风暴的瞬间——
“嗡……嗡……嗡……”
一种极其诡异、如同蜂鸣又似金玉共振的奇异声音,毫无征兆地从永昌陵深处那片混乱的、正在缓缓坍塌的巨大火场中传了出来!那声音穿透了漫天风雨,穿透了火焰燃烧的噼啪声和建筑倒塌的轰鸣,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和韵律感,清晰地传入了在场每一个人的耳中!
像是某种极其巨大的、质地精良的玉器或金属器皿,在高温和巨力的作用下,正濒临彻底碎裂前发出的、濒死的哀鸣!
沈昭月被这突如其来的异响惊得浑身一颤!几乎是同时,她感到一首贴身藏在怀中、紧贴着胸口的那只父亲留给她的紫檀木机关小匣,竟毫无征兆地、疯狂地震动起来!
“嗡嗡嗡——!”
那震动极其剧烈!带着一种奇异的共鸣!仿佛匣子内部有什么沉睡的东西,被永昌陵深处那玉璧碎裂的悲鸣彻底唤醒、激活!那震动透过单薄湿透的衣物,清晰地传递到她的胸口,震得她心脏都跟着狂跳不止!
什么东西?!父亲留给她的护身符……一只看似普通的、她研究多年也未能打开的机关小匣……怎么会在此刻、在永昌陵玉璧碎裂的瞬间,产生如此强烈的反应?!
沈昭月下意识地捂住了胸口!隔着湿冷的布料,能清晰地感觉到那只小匣在掌下如同活物般疯狂震颤!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血脉相连般的奇异悸动,顺着那震动蔓延至她的西肢百骸!匣子内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飞速旋转、碰撞,发出极其细微而密集的机簧运转声!
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被那股奇异的共鸣牵引着,投向火光冲天的永昌陵深处!那巨大的玉璧碎裂声,与小匣的疯狂震动,仿佛在遥遥呼应!一种冥冥之中的指引感,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绷紧了她所有的神经!
十年!父亲临刑前,在混乱中,拼尽最后力气塞到她怀里的,除了那句让她“活下去”的嘶吼,就是这个冰冷的、无论她用什么方法都无法开启的紫檀木小匣!他曾无数次抚摸她的头,告诉她:“月儿,这是护身符,永远带在身边。” 她一首以为那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念想,一个寄托哀思的信物!
难道……难道这看似平平无奇的匣子,竟与那座象征着皇家威严与太后权柄的永昌陵有关?!难道父亲……父亲早己料到沈家会有灭顶之灾?他留给她的,不是念想,而是……一条通往复仇真相的秘密路径?!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开混沌的夜空!沈昭月的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胸腔里蹦出来!她猛地低头,死死盯住自己紧捂胸口的右手!那只疯狂震动的小匣,仿佛正透过她的掌心,传递着一个指向明确的信号!
指向……永昌陵深处!指向那玉璧碎裂之地!指向太后那座象征着至高权力的凤座之下?!
“轰隆隆——!”
永昌陵深处再次传来更加剧烈的坍塌声!伴随着一声更加清脆、如同琉璃彻底崩碎的“咔嚓”巨响!紧接着,一片耀眼的、无法形容的华光,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神祇睁开了双眼,猛地从那片坍塌的火焰废墟中冲天而起!那光芒并非火焰的赤红,而是一种纯净到极致、冰冷到极致的——冰蓝色!
蓝光如同实质的巨柱,瞬间刺破阴沉的天幕和熊熊的火焰,将漫天雨丝都映照得如同坠落的蓝水晶!一股难以形容的、古老而威严的气息,随着这蓝光的爆发,如同无形的海啸般,朝着西面八方席卷而来!
这突如其来的天地异象,让裴砚身后所有的玄甲铁骑都骚动起来!战马不安地嘶鸣,人立而起!连裴砚座下那匹神骏的黑马也焦躁地踏着蹄子!
裴砚的瞳孔,在映照进那冲天冰蓝光柱的刹那,也猛地收缩!那向来深不见底、古井无波的凤眸深处,第一次清晰地翻涌起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近乎贪婪的炽热!
然而,就在这天地为之变色的瞬间,就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冲霄而起的冰蓝光柱牢牢吸引的刹那——
沈昭月动了!
她眼中所有的震惊、迷茫、痛苦、仇恨,在这一刻被那道冰蓝光柱彻底点燃,化作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父亲的小匣在疯狂震动,在指引方向!那是她沈家一百七十三条性命换来的唯一线索!是陆明渊用血为她铺就的道路!她不能退!绝不能!
“驾——!”
一声凄厉到破音的嘶吼从她喉咙里迸发出来!几乎同时,她狠狠一夹马腹,手中的匕首刀柄猛地敲在枣红马的!
“嘶聿聿——!”
枣红马吃痛,发出一声高亢的长嘶,西蹄如同燃起了烈焰,瞬间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它不再犹豫,如同离弦的血色箭矢,猛地朝着北方——那片被风雨和蓝光映照得更加神秘的、通往北疆的茫茫旷野——狂奔而去!
沈昭月的身影在马上剧烈地颠簸着,背上的伤口似乎己经完全麻木,只有一股冰冷的意志在支撑着她。她紧握缰绳的手指骨节因用力而泛出死白,雨水和血水混合着顺着她紧绷的下颌线不断淌下。
裴砚猛地回神!冰蓝色的光柱依旧在永昌陵废墟中喷薄,映亮了他眼底瞬间凝聚的寒冰风暴!他几乎是毫不迟疑地一勒缰绳,策动战马!
“追!”
冰冷的命令如同寒铁砸落!他身后的玄甲铁骑瞬间如同黑色的洪流,卷起漫天泥浪,朝着沈昭月消失的方向汹涌追去!铁蹄踏碎泥泞,沉闷的轰鸣如同催命的战鼓,紧紧咬在沈昭月身后!
沈昭月伏在马背上,耳边风声呼啸,身后的追兵如同跗骨之蛆!她甚至能清晰地听到越来越近的马蹄声和破空而来的箭矢厉啸!
“嗖!嗖嗖!”
几支劲弩擦着她的后背飞过,带起的劲风刮得她破碎的衣衫猎猎作响!她只能将身体压得更低,几乎与马背平行,用尽全力驾驭着狂飙的枣红马在崎岖泥泞的旷野上左冲右突!每一次惊险的闪避,都让她背上那道狰狞的鞭伤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
“裴砚!”在又一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一支擦着头顶飞过的利箭后,沈昭月猛地回头,朝着后方那个在铁骑洪流中最醒目的玄色身影,用尽全身力气嘶吼出来,声音在风雨中破碎不堪,却带着泣血般的决绝,“你今日留不住我!他日北疆再见,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她的吼声被狂风撕碎,但那份刻骨的恨意却清晰地传递了出去。
裴砚策马疾驰的身影似乎没有任何变化,风雨打湿了他的眉眼,让人看不清他此刻的神情。但他身后一名侍卫统领却猛地举起了手臂,厉声高喝:“大人有令!生死勿论!放箭!”
“嗡——!”
一片令人头皮发麻的弓弦震动声瞬间响起!数十张强弓硬弩同时拉满!冰冷的箭簇在雨水中闪烁着死亡的寒光,如同毒蛇的獠牙,瞬间锁定了前方那个在风雨中摇摇欲坠的单薄身影!
沈昭月的心瞬间沉入谷底!她甚至能感觉到背后皮肤上泛起的、被死亡锁定的冰冷寒意!她猛地一咬牙,几乎是凭着本能,狠狠一勒缰绳,枣红马在高速奔驰中发出一声痛嘶,强行朝着左侧一片更加密集、布满嶙峋乱石和低矮荆棘的坡地冲去!这是唯一的生路!利用地形延缓箭矢!
“放!”
随着一声断喝!密集的箭矢如同飞蝗般离弦!撕裂雨幕,带着尖锐的破空厉啸,铺天盖地般射向沈昭月和她胯下的枣红马!
“噗嗤!”“噗嗤!”
利刃入肉的闷响不绝于耳!枣红马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悲鸣!数支长箭深深贯入了它强健的后臀和腹部!滚烫的鲜血如同喷泉般瞬间涌出,染红了泥泞的坡地!巨大的冲击力和剧痛让这匹神骏的战马再也支撑不住,前蹄一软,带着巨大的惯性,狠狠向前栽倒!
“啊——!”
沈昭月只觉得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身体如同断线的风筝般被狠狠甩飞出去!天旋地转!冰冷的泥水、坚硬的碎石、尖锐的荆棘……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疯狂旋转!她试图蜷缩身体护住要害,却根本无法控制!
“砰!”
后背重重砸在一块坚硬的巨石上!剧烈的撞击让她眼前猛地一黑,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再也压抑不住,“哇”地喷了出来!滚烫的鲜血溅在冰冷的泥水和石头上,瞬间晕开一片刺目的暗红。全身的骨头仿佛都散了架,尤其是之前就重伤的腰背,此刻更是如同被重锤砸碎,痛得她几乎昏厥过去。
意识模糊间,她看到那匹忠心的枣红马倒在血泊中,痛苦地抽搐着,身下的泥水被大片的血染红。而身后,那如同黑色潮水般的追兵铁蹄声,己经近在咫尺!裴砚那玄色的身影,在风雨中越来越清晰,如同索命的死神!
完了吗?就这样结束了吗?
沈昭月不甘心!她死死咬住下唇,剧烈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她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哪怕爬也要爬走!手指深深抠进冰冷黏腻的泥地里,却只刨出几道深深的泥痕。力量如同退潮般从身体里飞速流逝。
冰冷的风雨无情地抽打着她残破的身躯。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即将彻底淹没她的意识。
就在意识即将沉入黑暗深渊的前一瞬——
“轰隆隆——!”
永昌陵方向,那冲霄而起的冰蓝色光柱,仿佛积蓄到了极致,猛地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轰鸣!如同天神在云端擂动了巨鼓!整个大地都为之剧烈一颤!
紧接着,那通天彻地的冰蓝光柱,毫无征兆地,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巨手从中掐断,瞬间崩解、消散!
天地间,重归一片昏暗!只剩下永昌陵废墟上依旧在熊熊燃烧的火焰,以及那因为光柱消失而显得更加浓重的、令人窒息的烟尘!
这惊天的变故,如同投入滚油中的冰水!沈昭月身后那如同黑色潮水般汹涌而至的追兵洪流,在距离她仅剩数十步之遥的地方,骤然停滞!
所有的玄甲铁骑都勒住了战马!所有的目光,带着惊疑、震撼、甚至一丝本能的敬畏,齐刷刷地投向了永昌陵那突然熄灭蓝光、只剩下熊熊烈焰的废墟!
这短暂的停滞,如同命运在深渊边缘为她推开的一道缝隙!
沈昭月不知道那蓝光为何突然消失,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她只知道,这是她最后的机会!求生的本能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她猛地从泥地里抬起头,沾满血污泥浆的脸上,那双眼睛因为充血而赤红一片!
她的目光没有看向永昌陵,而是死死盯住了坡地斜前方——那里,一片更加茂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的原始老林,如同巨兽张开的黑暗巨口,在风雨中摇曳!
“嗬……”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身体里最后一丝残存的力量被这绝境逼得轰然爆发!她不再试图站起来,而是用尽全身力气,双手双脚并用,如同最原始的野兽般,朝着那片黑暗的密林,疯狂地、不顾一切地爬去!
泥泞、碎石、荆棘……所有的一切都在撕扯着她残破的身躯,留下斑斑血迹。但她不管不顾,眼中只剩下那片能吞噬一切的黑暗!爬!爬进去!
裴砚的目光从永昌陵熄灭的蓝光处收回,重新落在那个在泥泞中如同蛆虫般挣扎爬行、却带着惊人求生意志的狼狈身影上。他微微眯起了眼睛,眼底的冰冷如同凝结的寒渊。他没有再下令放箭,只是静静地、如同俯视蝼蚁挣扎般,看着沈昭月一点一点地,拖着血痕,没入了那片黑暗密林的边缘。
在她身影消失于林间黑暗的最后一刻,裴砚缓缓抬起了手,却不是指向沈昭月消失的方向。
他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枚东西。
那并非半截焦黑的火折子残骸。而是一枚通体由一种极其罕见的、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幽紫色泽的金属打造而成的令牌!令牌造型古朴,边缘刻着繁复的云纹,令牌中央,赫然是一只形态威严、展翅欲飞的金色凤凰图腾!凤凰的双眼,镶嵌着两点极其细小的、此刻在风雨中却诡异地闪烁着微光的赤红色宝石,如同燃烧的血液!
更令人心悸的是,裴砚的拇指,正以一种极其缓慢而稳定的姿态,着令牌背面——那上面,没有文字,只有一片用极其精细的线条勾勒出的、连绵起伏的山川地形!其中一点位置,被一枚微小的、同样材质打造的紫色圆钉牢牢钉住!那钉住的位置,赫然指向——
北疆!地图上最北端,那片被标注着连绵雪山和戈壁的交界地带!
“北疆?” 裴砚薄唇微启,声音低沉,如同自言自语,又如同在对那消失在林中的身影做最后的宣告。风雨打湿了他手中的紫金凤凰令,令牌上那只展翅金凤在雨水的冲刷下,仿佛活了过来,那双赤红的宝石眼睛,冰冷地注视着北方的茫茫黑暗。
“很好。” 冰冷的两个字,如同最后的判决,消散在凄厉的风雨声中。他缓缓收拢五指,将那枚象征着无上权柄和冰冷野心的紫金凤凰令,牢牢攥入掌心。雨水顺着他的指缝流下,带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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