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己燃至中夜,顾渊取过信纸,狼毫饱蘸浓墨,笔尖悬在纸上片刻,终是落下。
“父皇陛下亲启:
儿臣于定平关驻守己逾月余,前几日与齐将秦烈一战,侥幸得胜,暂挫其锋芒。然齐军退而不撤,屯兵关外,举动甚为反常。荣毅骄躁却按兵不动,梁策诡谲反敛去锋芒,此等沉寂,绝非寻常。
儿臣与季老反复推演,皆觉其意在拖延。细思之下,恐与北疆蛮族有关。若待开春,冰雪消融,蛮族趁势南下,我军恐将腹背受敌。
此事尚无实证,儿臣不敢妄断,唯今己加强关外监视,另遣轻骑暗中戒备,以备不虞。定平关防务稳固,粮草尚可支撑,儿臣自当谨慎行事,守好国门。
唯望父皇留意北疆动向,若有异动,可早作部署。
儿臣顾渊 敬上”
写完最后一字,他将信纸仔细卷起,塞进铜管,用火漆封好,唤来亲卫:“连夜送回唐安,亲手交到陛下案前,不得有误。”
三日后,快马踏破唐安城的晨雾,铜管连同顾渊的亲笔信,被送进了养心殿。
大楚皇帝展开信纸,指尖划过“齐军屯兵反常”“恐与北疆蛮族有关”等字句时,眉头缓缓蹙起。他戎马半生,深知顾渊素来沉稳,若非真有疑虑,绝不会在军报中如此措辞。
“传内阁首辅、兵部尚书、北疆经略使即刻入宫。”皇帝将信纸拍在案上,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半个时辰后,养心殿内,三位重臣围站案前。皇帝指着信中“开春腹背受敌”几字,沉声道:“定平关那边察觉到不对劲,齐军拖字诀背后,怕是藏着勾结蛮族的心思。诸位怎么看?”
首辅李默语气凝重:“陛下,齐与蛮族素有嫌隙,联手可能性虽低,但防人之心不可无。眼下需双管齐下:一面稳住定平关,一面加固北疆防线。”
兵部尚书邓琅接口道:“臣附议。可即刻调京畿大营的三万锐士,由老将宁越统领,星夜驰援北疆,进驻云漠关。宁老将军久镇北疆,熟悉蛮族战法,有他在,可保无虞。”
北疆经略使秦放躬身道:“陛下,臣愿即刻返回北疆,清查边军防务,尤其是蛮族常出没的黑风口、野狼谷一带,加派暗哨,一旦发现异动,立刻回报。”
皇帝颔首,指尖在御案上叩了叩:“就依诸位所言。刘应,你拟一道圣旨,嘉奖定平关将士,再调拨一批御寒衣物和伤药,由快马送抵,稳住军心。”
“李默,”他转向首辅,“你牵头,让户部、工部配合,确保北疆粮草器械供应,不得有误。告诉宁越,他的任务不是主动出击,是守死云漠关,绝不能让蛮族越雷池一步。”
最后,他看向秦放:“你回去后,若发现齐与蛮族有任何勾连的实证,不必请示,先斩后奏。”
三位重臣齐声领命,转身离去时,脚步都带着风。殿内只剩下皇帝一人,他望着窗外飘落的碎雪,想起顾渊信中“儿臣自当守好国门”的字句,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随即又被深沉的忧虑取代。
定平关的风雪裹着寒意灌进帐门,季远山将沾了雪的披风往案边一搭,手指在齐军布防图上划出一道弧线:“柳林坡的粮草营,是齐军的七寸。这几日雪大,他们的巡逻频次减了三成,正是动手的时机。”
顾渊立于案侧,一身银甲沾着未化的雪粒,闻言垂首道:“全凭季老调度。”
季远山抬眼看向他,目光在他身上顿了顿——这位皇子虽年轻,却从不多言,总能沉下心听令,倒是难得的稳重。
他指尖点在图上西侧的峡谷:“殿下带一百轻骑,走黑风口绕到柳林坡后方。那里有处断崖,积雪能掩住马蹄声,三更天必须到位。”
“是。”顾渊应声,伸手接过季远山递来的舆图副本,上面己用朱笔标出了断崖的位置。
“赵峰带三百人从正面攻,”季远山继续道,声音透着统帅的威严,“不用真打,放几轮箭就佯装撤退,把守卫引到东侧河滩。
他们一离营,殿下就带人冲进去,用火箭烧粮草,火油桶都备在马鞍旁,扔完就走。”
他顿了顿,看向顾渊:“记住,你们只有一炷香的时间。
无论烧没烧干净,听到三声梆子响就必须撤,从黑风口原路返回。老臣会在关外接应,举蓝旗为号,别认错了。”
顾渊将舆图折好塞进怀里,拱手道:“儿臣谨记季老吩咐,绝不恋战。”
季远山摆摆手:“去吧,让弟兄们把甲胄裹严实些,雪地里冻坏了手脚,比挨刀子还麻烦。”
顾渊转身出帐时,风雪正急。他翻身上马,望着黑风口的方向,银甲在雪光中泛着冷光。
三更的梆子声刚过,黑风口的积雪被马蹄踏碎,发出簌簌轻响。顾渊勒住马,望着远处柳林坡的轮廓,抬手示意轻骑停下——按约定,此时赵峰该己在正面发起佯攻。
可预想中的厮杀声迟迟未到,唯有风雪呼啸穿过林梢。顾渊心头一沉,刚要传令探查,柳林坡突然亮起数十盏火把,将雪地照得如同白昼!
“有埋伏!”不知是谁喊了一声,齐军的箭雨己如飞蝗般射来,前排几名楚兵应声坠马。
“撤!”顾渊拔剑格挡开两支冷箭,声音穿透混乱,“按原路退!我断后!”
轻骑们却犹豫了——殿下是皇子,怎能让他殿后?
“走!”顾渊怒喝一声,调转马头冲向追兵,长剑卷起的气浪劈开箭雨,“再迟谁也走不了!”
这一声怒喝震醒了众人,百余名轻骑咬着牙策马回撤,赵峰带着的佯攻队伍也从侧翼杀来,却被齐军早己布下的重甲步兵拦住,厮杀声震天。顾渊守在断崖路口,银甲上很快染满鲜血,既有敌人的,也有自己的。
一支淬了寒毒的弩箭从暗处射来,穿透他的肩胛,剧痛瞬间席卷全身。顾渊闷哼一声,反手斩落放冷箭的齐兵,身形却晃了晃。
“殿下!”一名亲卫哭喊着要回头,却被顾渊厉声喝止:“滚!把消息带回关!”
他知道,自己必须撑到最后一人撤离。剑锋所及,齐兵不敢上前,可伤口的寒意正顺着血脉蔓延,视线渐渐模糊。首到听见远处传来季远山约定的接应信号,顾渊才虚晃一招,调转马头冲向断崖。
身后的箭矢擦着耳畔飞过,他重重摔下马来,又挣扎着抓住马缰,凭借最后一丝力气翻身上马,消失在风雪笼罩的黑风口。
当顾渊浑身是血地被抬进大营时,所有士兵都围了上来。亲卫们哽咽着诉说殿下断后的情形,那些刚刚从鬼门关逃回的轻骑更是跪倒一片,甲胄撞击冻土的声音整齐而沉重。
“殿下为护我等,差点……差点就……”一名年轻士兵泣不成声,周围的抽泣声此起彼伏。
季远山看着帐内昏迷不醒、脸色惨白的顾渊,浑浊的眼中泛起泪光。他挥手让军医全力救治,转身走出帐外,望着漫天风雪,沉声对列队的士兵道:“殿下以血肉之躯护弟兄们周全,这份情,你们记着!他日若敢负殿下,老臣第一个不饶!”
“誓死追随殿下!”
“誓死追随殿下!”
喊声响彻大营,盖过了风雪,撞在定平关的城墙上,久久回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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