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自有衡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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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自有衡量

 

安国公府的书房里,檀香袅袅。季钦给父亲续上热茶,目光落在他刚解下的朝珠上,开门见山:“前几日朝堂上,陛下要给二皇子封王,那阵仗真是剑拔弩张。

大皇子那边的人跳得最高,宁越将军更是首接把‘历练’两个字摆出来,明着贬损二皇子的功。

父亲您那时一句‘保住北疆屏障,当得起王爵’,可是把南派这些人的目光都引到自己身上了——下头几个总兵今早还派人来递话,问是不是该跟着您往二皇子那边靠靠。”

季远山端起茶盏,指尖漫不经心地着温热的杯壁,声音平稳得像边关的磐石:“南派北派,不过是旁人按地域划的圈子。

我季远山麾下的兵,认的是大楚的军旗,不是哪个派系的名头。

宁越要护着大皇子,是他的选择;我替二皇子说那句话,不是选他,是选定平关那道没被攻破的城墙。”

他抬眼看向儿子,眸子里没什么波澜:“那日朝堂上,多少人盯着‘封王’两个字算计利弊?可没人提定平关城头三个月没合眼的戍守,没人提将士们攥在手里磨出茧子的刀柄。

他们在寒风里站成的人墙没塌,就得让活着的人把功劳说成‘历练’?我那句话,是告诉满朝文武,边关将士的苦金贵,用血汗筑牢的防线,更金贵。”

季钦眉头微蹙:“可父亲您是南派之首,您开口,就不是您一个人的事了。宁越那边必定会觉得您在帮二皇子抬轿子,往后北境军务上,怕是少不了要给咱们使绊子。”

“使绊子也得有底气。”

季远山放下茶盏,茶沫在水面荡开一圈涟漪,“我在边关三十年,靠的不是依附谁,是手里的刀、脚下的城。宁越要较劲,就让他来。只要不耽误守国门,他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窗外那棵老槐树,语气添了几分郑重:“记住,咱们父子站的地方,从来只有一处,就是大楚的疆土上。陛下让咱们护着谁,咱们就护着谁;

陛下要稳住江山,咱们就把边关守得铁桶一般。至于皇子们争什么,那是皇家的家事,轮不到咱们这些武将插嘴。”

季钦喉结动了动,又追了一句:“可储位之争,终究要有个结果。父亲常年在军中,见得比儿子透彻——几位殿下的脾性、手段,您心里该有数。”

季远山拿起茶筅,慢悠悠搅动着碗中残茶,浮沫旋成个漩涡:“大皇子嘛,野心是够的,去年借着整顿京营,把几个老将军都挤兑得告了老,可见得急。

可真要论本事,调粮时算不清损耗,点兵时分不清阵型,空有吞山河的架势,手里却没托住江山的力气。”

他停了搅动,茶筅斜搭在碗沿:“三皇子呢,这些年跟幽州段家走得近,段家是豪商,算盘打得比谁都精。

他跟着学了满肚子生财道,却忘了商贾逐利,终究填不满百姓的肚子。

去年他在属地推‘新商税’,看着入库的银子多了,底下却逼得农户典了耕牛去缴税——民心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他不懂这个。”

“西皇子……”季远山指尖在茶盏边缘顿了顿,语气平淡,“自小浸在书堆里,诗赋文章是好的,去年还邀了些文臣在府里编《历代治策考》,听说倒编得像模像样。

只是至今没领任何差事,每日不是埋首典籍,就是与几个清客谈诗论画。朝堂之事、民间疾苦,于他而言,怕还停留在书卷里的字句上。”

“五皇子与大皇子一母同胞,自小就跟在兄长身后,凡事以大皇子马首是瞻,没什么自己的主张,不必多说。”

季钦听着,忽然插言:“那二皇子呢?您先前为定平关替他说话……”

季远山抬眼,眸中难得有了点波动:“二皇子不同。他早年在外游历十年,走遍天下,见过边关的风沙,也知江南的水患。定平关一战,敌军的声东击西之计,是他结合沿途所见的地形识破的;

连夜奇袭断敌粮道,那套出其不意的行军法子,据说就是从西南山民猎兽的路子里悟出来的。

论战功,北疆几处胜仗,他都占着实打实的功劳。

战后论功,他把大半封赏都分了底下将士,自己只领了个‘协理军务’的虚名——这份体恤与见地,难得。”

他顿了顿,语气沉下来:“只是那十年游历,让他在京中几乎没什么盘桓,宗室勋贵里少有深交,朝堂上肯为他说话的人不多。

得军心,有战功,可架不住根基太浅,风一吹就晃。”

季钦默然。父亲这番话,没偏没倚,却把几位皇子的底都掀了个透。

季远山看着儿子的神色,忽然冷笑一声:“怎么?听着觉得都不靠谱?”

“儿子不敢。”

“不敢就对了。”

季远山站起身,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兵书,“皇家的龙椅,从来不是选‘最好的’,是看谁能熬过那层层筛子。咱们做臣子的,看清楚这些就够了,不必替天家操心选谁。守住自己的本分,比什么都强。”

书页被他指尖翻过,发出轻微的声响,像在应和他的话。

秦国公府的偏厅里,炭火烧得正旺,映得宁越那张刀削般的脸一半明一半暗。

他将手中的密信往案上一拍,信纸边角被震得掀起:“季远山倒是会装腔作势!定平关那几句话,明着是抬边关将士,暗地里不就是给二皇子铺路?满朝谁不知道他是南派的头,他往二皇子那边递个眼神,底下那些南方总兵就得跟着动,这是把我北派的脸踩在脚下碾!”

副将万海站在一旁,手里攥着刚从边关送来的军报,眉头拧成个疙瘩:“公爷息怒。季远山在朝堂上那番话,虽听着像帮二皇子,可细究起来,也没首说要站队。

南派那些人递话问风向,他不是也没松口么?”

“没松口?”宁越冷笑一声,指节叩着案面,“他季远山是什么人?南派武将的顶梁柱,他在朝堂上替二皇子说一句,比咱们北派十个总兵联名保大皇子都管用!

当年先帝在时,就说南派北派要互相制衡,可制衡不是让他借着边关的功,往二皇子那盘棋里落子!”

万海犹豫了下,还是说了句:“可公爷,咱们跟南派斗了这些年,粮草、军械、防务处处较劲,底下的兵卒早就有怨言了。

上月换防,南派那边故意拖了三日粮草,害得北派三个营的兵在雪地里啃冻干粮——再这么斗下去,怕不是要让外人看了笑话?”

宁越猛地抬头,眸子里翻着厉色:“笑话?我宁越护着大皇子,是遵陛下默许的意思!大皇子是嫡长子,将来的储君,季远山偏要护着那个在外野了十年的二皇子,这不是南派北派的事,是站队!”

他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头飘落的碎雪,语气沉了几分:“我不是要跟南派死磕,可季远山既然敢动,我就得接招。

他要保二皇子,我就把大皇子扶得更稳些。北派的兵,不能让南派踩在头上;大皇子的位,更不能让旁人抢了去。”

万海叹了口气:“可公爷,当年咱们跟着先帝守北疆,季远山在南边抗齐国,那时哪分什么南北?将士们同吃一锅饭,同守一道关,怎么到了如今,就得因为皇子之争,把刀对着自家人?”

宁越沉默片刻,指尖在窗棂上刮过一层薄霜:“自家人?万海,你跟着我在北派二十年,该明白朝堂如战场。

让一步,明日人家就能踏平你的营盘。季远山想模糊南北派系,可他忘了,这派系是先帝定的规矩,是陛下看在眼里的平衡。他要破这个平衡,我就得把它焊死,不是我要对立,是他逼得我不得不立。”

他转身看向万海,眼神里添了几分郑重:“传令下去,北派各营加紧操练,粮草军械清点清楚,别让南派抓着任何把柄。

至于季远山……他想保二皇子,就让他保。但只要我宁越在,北派的兵权,绝不能让南派的人染指分毫。”

万海望着主帅紧绷的侧脸,心里清楚,这场南北之争,怕是要随着储位之争,彻底白热化了。

只是他总想起二十年前,在定平关下,他和南派的副将一起堵住溃逃的齐兵,那人替他挡过一箭,临终前说“都是大楚的兵”,如今想来,竟像上辈子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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