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府的偏院比阿灼想象中安静。
青石铺就的小院三面环墙，角落里一棵老梅树歪斜着伸展枝干。院门没锁，但门口站着两个持戟卫兵，像两尊石像。
"你就住这儿。"沈砚推开厢房的门，笑眯眯地做了个"请"的手势，"有什么需要——"
"我要走。"阿灼打断他。
沈砚摇扇子的手一顿："将军的意思是，你伤好之前——"
"我没伤。"她硬邦邦地说，手指却不自觉地碰了碰腰侧。布条下的刀伤己经结痂，但动作大了还是会扯得生疼。
沈砚叹了口气："你知道现在有多少狼图部的探子在找你吗？"
阿灼眯起眼。
"五个斥候死在你手里，还丢了两个'祭品'。"沈砚合起扇子，轻轻敲打掌心。
"狼图王悬赏一百头羊要你的脑袋。"
"让他们来。"阿灼冷笑，露出犬齿。
沈砚突然伸手，在她反应过来前"啪"地弹了下她的额头。
"嗷！"阿灼捂住脑袋，难以置信地瞪着他。
"年轻人别总想着打打杀杀。"沈砚笑得像只狐狸。
"将军说了，你救的那两个孩子是云州牧的侄儿侄女。这份人情，他记着。"
阿灼皱眉："我不需要——"
"晚饭有烤羊腿。"沈砚转身就走，"对了，别翻墙，墨雷会咬你裤脚。"
门关上了。阿灼盯着雕花门板看了三秒，突然一脚踹翻旁边的矮凳。
"谁要住这种笼子！"
————
夜幕降临时，阿灼己经摸清了偏院的每一个角落。
东墙有三块松动的砖，西墙的梅树枝桠足够承重，但墙头插满了碎瓷片。
院门外的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脚步声沉重得像头熊。
她蹲在梅树上，嚼着沈砚送来的烤羊腿，油脂顺着指缝往下滴。墨雷趴在树下，眼巴巴地望着她。
"想吃？"她晃了晃骨头。
獒犬尾巴拍地。
阿灼跳下来，把骨头丢给它。墨雷欢天喜地地叼住，却没吃，而是转身往院门跑。
"喂！"
她追了两步，猛地刹住——萧屹不知何时站在了院门口，墨雷正把骨头放在他靴边，尾巴摇成旋风。
月光下，他卸了铠甲，只穿一件深青色单衣，领口微敞，露出锁骨上一道陈年疤痕。
手里端着个黑漆托盘，上面摆着白瓷药瓶和干净布条。
"伤，换药。"他简短地说。
阿灼下意识后退半步："我自己来。"
萧屹没动，目光扫过她腰侧渗血的衣料："你够不到。"
"够得到！"
"演示。"
阿灼噎住。她确实试过，但每次扭身都会扯开伤口。
萧屹把托盘放在石桌上，转身就走。
"等等！"阿灼叫住他，"为什么关我？"
夜风拂过梅枝，抖落几片残雪。
萧屹侧过头，轮廓在月光下如刀刻般锋利："狼图部的人认得你的脸。"
"我不怕他们。"
"我怕。"
这两个字砸得阿灼一愣。萧屹己经大步离开，只有墨雷还蹲在原地，歪头看着她。
————
药瓶冰凉，药膏却带着辛辣的暖意。阿灼龇牙咧嘴地给自己涂药，布条缠得乱七八糟。
窗外忽然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她立刻抓起短刃，闪到窗边。院墙下，一个黑影正鬼鬼祟祟地摸向主屋方向——不是府里的人，那身粗布衣裳沾满马粪味，腰间别着的弯刀是赤炎部的样式。
刺客？
阿灼眯起眼，悄无声息地翻出窗户。
黑影刚摸到主屋廊下，突然被一记手刀劈中后颈！他闷哼一声，还没倒地就被拽着领子拖进阴影里。
"谁派你来的？"阿灼的短刃抵住他喉咙。
刺客瞪大眼睛，显然没料到会撞上她："狼、狼女？！"
狄语。赤炎部的人。
阿灼手上加力，刀刃压出一道血线："说。"
"赤炎王要萧屹的人头！"刺客哆嗦着说，"你、你也是狄人，为何帮汉——"
话音戛然而止。阿灼一个肘击把他打晕，正要拖去前院，身后突然传来剑刃出鞘的轻吟。
"身手不错。"
萧屹不知何时站在廊柱下，长剑斜指地面。月光顺着剑锋流淌，映出他冷峻的眉眼。
阿灼松开刺客："他找你。"
"嗯。"
"赤炎王派的。"
"知道。"
阿灼皱眉："你早发现了？"
萧屹收剑入鞘："第三个。"
意思是今晚第三个刺客。阿灼突然意识到，这男人根本不需要保护——他像个耐心的猎人，等着猎物自己撞上门。
"为什么放他们进来？"
"钓大鱼。"萧屹走近两步，突然伸手按住她腰侧，"伤口裂了。"
阿灼这才发现血己经浸透了胡乱缠的布条。她想后退，却被萧屹一把扣住手腕。
"别动。"
他的手掌很热，隔着布料都能感觉到温度。阿灼僵在原地，看着他单手解开乱七八糟的布条，动作利落地重新上药。
药膏碰到伤口时她忍不住"嘶"了一声。
"疼就喊。"萧屹头也不抬。
"不疼！"
缠布条时，他的指尖偶尔擦过她腰侧的皮肤，激起一阵战栗。
阿灼盯着他低垂的睫毛，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月光下投下细碎的阴影。
"好了。"萧屹系紧布条，突然问，"为什么抓他？"
阿灼一愣："他闯进来了。"
"你可以不管。"
"他拿刀。"阿灼指了指刺客腰间的弯刀，"对你不利。"
萧屹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得像口古井。阿灼被他看得不自在，别过脸去："狼裘...很暖。"
这是她能想到最接近"谢谢"的表达。
夜风突然变得温柔。萧屹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转身拎起昏迷的刺客："去睡。"
阿灼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回廊转角，突然觉得腰侧的伤口没那么疼了。
————
天蒙蒙亮时，阿灼被一阵急促的号角声惊醒。
她赤脚跳下床，推开窗户。府中一片忙乱，侍从们举着火把来回奔跑。远处城墙上烽烟升腾，在黎明的天空中划出狰狞的痕迹。
"敌袭！"有人大喊，"狼图部主力到了黑水河！"
阿灼抓起短刃翻出窗户，正好撞上匆匆赶来的沈砚。
"将军呢？"她问。
"去关墙了。"沈砚难得严肃，"赤炎部昨夜偷袭粮仓，狼图部今早压境，两面包抄——"
阿灼己经冲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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