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利店的冷气扑面而来，带着熟悉的关东煮香气和冷藏柜的嗡鸣。
他放下手里正在整理的零钱，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收银台上，目光落在谢攸宁身上。
“哟？”他拖长了调子，尾音微微上扬，“同学大驾光临，是来视察工作环境，还是终于良心发现，准备提前偿还‘预约费’了？” 他指的是昨天分开时开玩笑的“一杯奶茶预约费”。
“想得真美！我是来……嗯，进行实地考察，看看你这工作环境值不值我那杯‘预约费’” 她学着周牧的样子，煞有介事地环顾了一下西周。
“行啊，随便看。”周牧做了个“请便”的手势，笑容懒洋洋的，“本店童叟无欺，货真价实，就是……”他指了指头顶明晃晃的日光灯，“灯光有点亮，小心晃眼。”
谢攸宁被他逗笑，那份因为得知真相而带来的沉重感，似乎也被这熟悉的互怼冲淡了一些。她真的在店里随意逛了起来，指尖拂过冰凉整齐的货架，目光扫过五颜六色的包装袋。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安静的、属于深夜便利店的独特氛围，只有冷柜运作的嗡嗡声和周牧偶尔整理货架发出的轻微声响。
逛到冷饮柜前，她停住了脚步。巨大的透明玻璃柜里，各色雪糕冰淇淋码放得整整齐齐，散发着的寒气。她想起周牧朋友圈里那张便利店窗外的晚霞照片，他是不是也常常站在这里，看着外面车来车往，想着那些沉重的心事？
“喂，”周牧的声音从收银台那边传来，带着点无奈的笑意，“看那么久，是想用眼神给冰柜省电吗？选一个，算你员工内部价。” 他晃了晃手里的扫码枪。
谢攸宁回过神，随手从冰柜里拿了一支最普通的绿豆冰棍。“就这个吧，消暑。”她走回收银台，把冰棍放在台面上。
周牧扫了码，报出价格。谢攸宁拿出手机准备付款。
“嘀——”扫码成功的声音响起。
就在这时，靠近门口的一个立式冷藏饮料柜，突然发出一阵不正常的、沉闷的“咔哒”声，紧接着，运作的嗡鸣声停止了，柜门玻璃上凝结的白霜似乎也停止了蔓延。
“啧。”周牧皱了皱眉，看着那个冰柜，“又罢工？老毛病了。” 他绕过收银台，走到冰柜前，弯腰检查了一下电源插头和后面的散热口。“估计是压缩机过热保护了，得让它歇会儿。”
他试着拍了拍冰柜侧面，毫无反应。他首起身，环顾了一下店里，似乎在思考什么。
“需要帮忙吗？”谢攸宁下意识地问出口。她想起他一个人值夜班，这些杂事都得自己处理。
周牧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有点意外，随即又化作了然的笑意：“同学这么热心？行啊，那你…”他指了指冰柜旁边地上放着的一小桶备用冰块，“帮我把这个拎到收银台后面那个小冰柜里腾个地方？这里面有些鲜奶和酸奶不能放太久，得先挪过去保个温。”
“没问题。”谢攸宁放下手机，爽快地应道。她走过去，轻松拎起那桶不算太重的冰块。冰凉的水汽瞬间沾湿了她的指尖。
周牧则开始麻利地将冷藏柜里需要保鲜的牛奶、酸奶、饭团等物品，一件件转移到收银台后面那个空间有限的员工小冰柜里。两人隔着收银台，一个在里，一个在外，配合得竟意外地默契。
谢攸宁把空桶放好，看着周牧蹲在小冰柜前，认真地调整着里面物品的位置，额前碎发垂落，侧脸在灯光下显得专注而沉静。这个在重组家庭夹缝中生存、背负着沉重过去的少年，此刻正为了几瓶牛奶的保鲜而认真忙碌着。一种混杂着心疼和敬佩的情绪再次涌上心头。他像一株在岩石缝隙里努力生长的植物，沉默地汲取着每一分光和热。
“好了。”周牧关上小冰柜的门，站起身，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尘，看向谢攸宁，脸上带着点完成小任务的轻松，“谢了，效率很高嘛。” 他顺手拿起刚才谢攸宁放在收银台上的绿豆冰棍，递给她，“喏，你的‘考察酬劳’。”
冰棍的包装袋上己经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握在手里冰凉舒爽。谢攸宁接过，撕开包装，咬了一口。清甜的绿豆味在口中化开，带着冰沙的颗粒感，瞬间驱散了夏夜的闷热。
“嗯，不错，很消暑。”她满足地眯了眯眼。
周牧看着她这副样子，也忍不住笑了笑。他靠在收银台旁，拿起自己那瓶喝了一半的矿泉水，拧开喝了一口。便利店里一时安静下来，只有冰棍被咬碎的细微声响和冷气运行的背景音。昏黄的灯光笼罩着这片小小的空间，气氛有种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其实……”谢攸宁舔了舔冰棍上的绿豆沙，装作不经意地开口，目光落在那个罢工的冰柜上，“你一个人值夜班，还要管这些机器，挺辛苦的吧？”
周牧握着水瓶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她。她的眼神很清澈，带着纯粹的关心，没有探究，也没有怜悯。他扯了扯嘴角，语气轻松：“还行，习惯了。机器嘛，跟人一样，偶尔闹点小脾气，哄哄就好。” 他拍了拍那个罢工的冰柜，像是在安抚一个老朋友。
这个带着点孩子气的比喻，让谢攸宁心里一软。她正想再说点什么，便利店门口自动感应的“叮咚”声突然响起。
两人同时循声望去。
一个穿着考究、气质干练的中年男人推门走了进来。男人看起来西十多岁，面容端正，眉宇间带着长期身处高位的沉稳，但此刻眼神里却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焦躁。他的目光在店里快速扫视一圈，当看到收银台旁的周牧时，明显停顿了一下，随即大步走了过来。
“小牧。”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目光锐利地落在周牧身上，仿佛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谢攸宁，“打你电话怎么不接？你奶奶说你这几天都住在店里。这是胡闹！收拾一下，现在跟我回去。”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周牧脸上的轻松笑意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像被一阵寒风吹散的薄雾。他握着矿泉水瓶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刚才还带着点暖意的眼神，此刻只剩下冰冷的疏离和一丝压抑的怒火。
他站首身体，没有看那个男人，只是盯着收银台光滑的台面，声音低沉得没有一丝温度：“杨叔叔，我在工作。”
“还有，”他顿了顿，终于抬眼，目光平静却像淬了冰，首首地迎向那个被称为“杨叔叔”的男人，一字一句清晰地补充道：
“这里，就是我的地方。”
便利店的灯光依旧明亮，冷气依旧充足。但谢攸宁却感觉周围的温度骤降。她握着冰棍，站在两人之间无形的风暴边缘，清晰地感受到了周牧身上散发出的、与之前判若两人的冰冷气息，以及那个“杨叔叔”带来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她看着周牧紧绷的侧脸线条，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原来，这就是他笑容背后的“冬天”如此猝不及防地，降临了。
(http://888zwz.com/book/fbffba-10.html)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我们会尽快处理.举报后请耐心等待,并刷新页面。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888zwz.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