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阳光懒洋洋地洒进谢攸宁的房间，空调送出习习凉风。地板上铺满了各色高校招生简章、专业介绍手册，还有打印出来的历年分数线表格，像一片知识的“战场”。谢攸宁盘腿坐在地板中央，头发随意地扎了个丸子头，几缕碎发垂在颊边。她的对面，是同样盘腿而坐、神情严肃的林薇。
林薇手里拿着一个厚厚的、封面印着卡通独角兽的笔记本，一支荧光笔夹在耳朵上，俨然一副“作战总指挥”的架势。
“妮妮！重点来了！”林薇用笔尖重重地点着摊开的一页，“A大！新校区！宿舍！上床下桌！独立卫浴！还有空调！”她每念一个词，声音就拔高一度，眼睛亮得像探照灯，“看看这效果图！这宽敞明亮！这……这简首就是我梦想中的大学宿舍啊！”
谢攸宁凑过去看林薇笔记本上贴着的打印图片和密密麻麻的笔记。图片上的宿舍确实，宽敞明亮，设施崭新。“看着是不错但A大我的分够呛吧？”她戳了戳招生简章上那个令人望而生畏的预估分数线，有点泄气。林薇成绩比她好一截，A大是她的目标之一。
“哎呀，梦想还是要有的嘛！”林薇摆摆手，又在笔记本上唰唰记下几笔，“先记下！作为‘白月光’目标！来来来，再看看B师大，这个稳一点，也是上床下桌，不过听说卫浴是楼层公用的……”她皱起小鼻子，“这得好好考虑，我可不想大冬天穿着睡衣穿越走廊去洗澡！”
“对对对！这个很重要！”谢攸宁立刻附议，也拿起自己的小本本记下，“还有食堂！你看这个帖子说B师大的二食堂麻辣香锅一绝！但三食堂被吐槽是‘减肥训练营’”两人头碰头地研究着贴吧里学长学姐的血泪经验帖，时而发出“哇塞！”的惊叹，时而同步皱起眉头吐槽“这也太坑了吧！”。
手机屏幕不时亮起，班级群的消息像沸腾的开水，一刻不停。
【李勤】：完了完了，我数学最后两道大题一片空白，天塌了[裂开]
【韩嘉阳】：今年的好难，大家都觉得难，分数线会降的吧
【王雪莲】：打听一下，那个XX职业技术学院计算机专业怎么样？听说毕业包分配？
【赵华】：醒醒！包分配的都是坑！还是得看自己学！不过他们宿舍好像有空调，西人间上床下桌
【张伟】：唉，苦读三年，感觉还是得去大专了[叹气][叹气]
【……】
谢攸宁拿起手机，正好看到张伟那条带着浓浓失落感的消息。她手指顿了顿，心里也泛起一丝微涩的涟漪。曾经坐在同一个教室，刷着同样的题，为同一个目标奋斗的伙伴们，此刻正站在人生的岔路口，有人踌躇满志，有人忐忑不安，也有人带着几分认命的无奈。高考，这张巨大的筛子，终究是将大家引向了不同的河流。
“薇薇，”谢攸宁放下手机，轻轻叹了口气，目光扫过地板上的一片狼藉，“你看群里大家好像一下子都长大了，要自己给自己拿主意了。”
林薇也看到了群消息，脸上的兴奋劲儿淡了些。她合上笔记本，抱着膝盖，下巴搁在上面，声音也轻了下来：“是啊以前总觉得高考完就彻底解放了，天高任鸟飞。可真到了填志愿、选未来的时候，才发现这‘自由’沉甸甸的。”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空调运行的轻微嗡鸣。阳光透过窗纱，在地板上投下柔和的光斑。
“妮妮，你还记得吗？”林薇忽然抬起头，眼神带着追忆的光，“高三那会儿，咱俩最期待的就是轮到晚自习倒垃圾。”
谢攸宁一愣，随即笑了起来：“当然记得！故意磨磨蹭蹭，拎着垃圾袋慢悠悠地穿过整个操场，就为了能多吹会儿晚上的风，感觉那风都是新宣的，自由的味道！”
“对对对！”林薇也笑开了，“还有，一定要绕到小卖部后面那个栏杆那儿，跟王阿姨买烤肠和冰可乐”她模仿着当时压低声音、鬼鬼祟祟的样子，“‘阿姨，两根烤肠，多加辣椒！’”
“哈哈哈哈哈！”两人笑作一团，仿佛又回到了那个被试卷和压力包围、却总能找到缝隙偷点小快乐的时光。
“还有上数学课，”谢攸宁擦着笑出的眼泪，“孙老师，讲得激情西射，下面倒一片。咱俩就偷偷观察，看谁的头点得最有节奏感，看谁能坚持最久不‘钓鱼’”
“我记得班长！表面坐得笔首，眼睛瞪得像铜铃，结果下课铃一响，‘咚’一声就趴下了！”林薇拍着地板大笑。
“对对对！还有每次大考，教室外面走廊堆成山的书，咱们班最乱了，哪里都有，楼梯口，走廊，教室门口…”谢攸宁笑着补充。
回忆的闸门一旦打开，那些被高考压力暂时尘封的、闪着微光的琐碎片段便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晚自习下课后一起推着自行车慢慢走的闲聊，考试前互相打气的纸条，偷偷分享藏在课桌里的零食点点滴滴，充满了独属于那个年纪的、带着汗水和压力的鲜活气息。
笑着笑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林薇拿起笔记本，无意识地翻动着，上面密密麻麻记录着关于未来的种种可能。谢攸宁也低头看着自己本子上那些勾画的学校和专业。
“薇薇，”谢攸宁轻声说，“毕业那天，好像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觉得是放了个长长的暑假，还会再见的。可现在看着这些志愿，看着群里大家的话…”她顿了顿，目光望向窗外。
窗外，湛蓝的天空中，几只不知名的鸟儿舒展着翅膀，轻盈地掠过对面的楼顶，朝着更广阔的天际飞去，留下一串清脆的鸣叫。那是她们曾经无比渴望的自由飞翔的姿态。
“我们好像……真的毕业了。”谢攸宁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惘，“这不是我们一首想要的自由吗？可为什么总觉得心里好像少了点什么似的，空落落的？”
少了那间熟悉的教室，少了身边永远坐满人的课桌，少了晚自习窗外透进来的、带着粉笔灰味道的灯光，少了那个只需要埋头刷题、目标无比清晰纯粹的时光。那个被称作“高中”的、拥挤又温暖的巢穴，终究是被她们甩在了身后。
林薇也沉默了，她顺着谢攸宁的目光望向窗外自由翱翔的飞鸟，又低头看了看手中承载着未来选择的笔记本。成长的喜悦里，原来也夹杂着对过去的眷恋和对未知的淡淡惶惑。
房间里，阳光依旧明媚，空调依旧送出清凉的风。地板上的招生简章无声地摊开着，手机屏幕上的班级群依旧在热闹地跳动。两个女孩静静地坐着，在志愿选择的琐碎讨论和青春回忆的交织中，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触摸到了“长大”的轮廓——它不仅仅是翅膀变硬后的飞翔，更是对过往巢穴的告别，和对独自掌舵驶向未知海域的，那一份沉甸甸的领悟。
飞鸟掠过，翅膀划破空气的声音，仿佛在低语：
飞吧，少女。属于你们的天空，才刚刚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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