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顽固地盘踞着,像一层无形的膜。
江砚白那只冰冷回握的手,指尖的力道微弱却清晰,如同一个烙进灵魂的契约印记。
联盟的种子在剧痛和血腥的废墟上悄然萌发,带着孤注一掷的寒意。
接下来的日子,世界被切割成泾渭分明的两面。
明面上,是“深情霸总为爱负伤,娇妻衣不解带贴心照料”的年度虐(甜)恋大戏。
江砚白的伤情通告经由助理严谨地发布出去,措辞官方克制,却字字句句暗示着“伤势严重”、“需长期静养”、“夫人全程陪护”。新闻稿配图是两张偷拍视角的照片:一张是深夜,VIP病房的窗户透出暖黄的光,一个模糊纤细的身影(我)守在病床前;另一张是清晨,穿着宽大病号服的江砚白(只露了侧脸,脸色苍白脆弱)靠坐在床头,我正弯腰替他整理背后的靠枕,动作“温柔专注”。
【江氏总裁片场护妻重伤入院!苏晚日夜守护情深似海!】的词条毫无悬念地屠了热搜榜。
评论清一色的“我又相信爱情了”、“江总用生命诠释爱”、“苏晚好妻子”、“豪门真爱教科书”。
我对着手机屏幕疯狂吐槽:“教科书?教你怎么用生命碰瓷吗?!日夜守护?守护他别被百倍痛觉疼死顺便守护我自己别被系统玩死!”
但戏,得演足。
我成了医院VIP层的常驻NPC。佣人每天送来精致的食盒,我会在镜头(或疑似镜头)能捕捉到的角度,“细心”地打开,将里面炖得软烂的汤羹“盛情”地喂到江砚白嘴边。动作力求“温柔”、“专注”、“饱含深情”。
第一次尝试,场面极其尴尬。
我僵硬地端着青花瓷小碗,里面是香气扑鼻的虫草花鸡汤。江砚白靠坐在摇高的病床上,背后垫着厚厚的软枕,脸色依旧苍白,眼神平静无波。我舀起一勺,手有点抖,递到他唇边。
他配合地微微低头,薄唇轻启。
就在勺子即将碰到他嘴唇的瞬间——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的、快门的声响,从虚掩的病房门缝外传来!
我手一抖,一勺滚烫的鸡汤差点泼在他雪白的病号服上!
江砚白眼疾手快,那只没扎针的手闪电般抬起,稳稳地托住了我的手腕!力道精准而温和,瞬间稳住了我失控的勺子。滚热的汤汁晃了晃,一滴未洒。
他抬眸,目光越过我的肩膀,精准地投向门缝外那点不自然的阴影。墨色的眼瞳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锐利,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随即,那锐利敛去,化作一片深不见底的“虚弱”和“专注”。
他微微侧头,就着我被托住的手,自然地含住了那勺鸡汤,喉结轻轻滑动咽下。
然后,目光重新落回我脸上,唇角极其微弱地向上牵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温柔的弧度,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恰到好处的“虚弱”:
“小心烫。”
门缝外,偷拍的狗仔激动得手都在抖。OS几乎能脑补出明天的头条标题:《生死相依!江总重伤不忘呵护爱妻,苏晚感动落泪!》
我:“……” 脸上努力挤出“感动”的表情,内心OS疯狂刷屏:“稳!太稳了!徒手接鸡汤勺!表情切换无缝衔接!江砚白你是AI成精吗?!奥斯卡组委会不给你发十座小金人都算他们眼瞎!”
有了这次教训,后续的“喂汤”戏码就顺畅(且荒诞)多了。
江砚白似乎完全掌握了如何在虚弱深情霸总和冷静自持指挥官之间无缝切换的精髓。
当有外人(医生、护士、探病的公司高层)在场,或是察觉到偷拍镜头时,他便是那个需要“娇妻”喂食的重伤丈夫,眼神“依赖”、“眷恋”,偶尔蹙眉轻咳,牵动无数心疼。
配合着我“温柔小意”、“心疼不己”的表演,伪糖浓度高到齁死人。
【独家!江总病榻缠绵,苏晚亲手喂汤,眼神拉丝甜度爆表!】的偷拍视频再次席卷网络。
视频里,我“深情”地舀起一勺汤,他“虚弱”地微微低头,暖黄的灯光勾勒出“温馨”的剪影,氛围感拉满。
只有我知道,那勺汤离他嘴唇还有一公分时,他垂在被子下的手,正用指尖在平板电脑冰冷的屏幕上,精准地敲下一行坐标代码。
一旦探视者离开,镜头消失,病房门紧闭,那层温情脉脉的面纱便瞬间撕裂。
空气骤然降温。
江砚白靠回床头,脸上所有的“虚弱”和“温柔”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失血过多的苍白和一种深沉的疲惫。
眼神锐利而冰冷,像淬了寒冰的刀锋。他拿起搁在腿上的平板,屏幕幽幽的蓝光映着他冷硬的侧脸线条。
“游艇选好了。”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没有丝毫病中的沙哑,只有事务性的冰冷。“‘海神号’,下个月初在星洲港首航,安保级别可控,航线经过预定海域。”
他指尖在屏幕上滑动,调出一张复杂的海图。深蓝色的背景上,经纬线交错,一个醒目的红点标记在远离主航道的深水区。
“落海点。” 他指尖点在那个红点上,语气没有波澜。“深度,洋流,水温…都计算过。
救援队会提前72小时在坐标点待命,伪装成科考船。” 他调出另一份文件,上面是几艘船只的照片和参数。
“船上有我们的人,潜水装备、医疗舱、信号屏蔽器…都到位。”
他的语速很快,条理清晰得可怕,像是在部署一场精密的军事行动。
每一个细节都反复推敲,每一个环节都预设了多重备份和应急预案。
从如何利用游艇派对的混乱制造“意外”,到落水瞬间如何确保我被水下接应人员迅速带离而不被察觉,再到如何引爆提前安置的小型烟雾弹和干扰器制造混乱、阻碍现场搜救视线,最后到“遗体”的替代品如何准备、舆论如何引导、后续身份如何洗白…环环相扣,冷酷缜密。
我坐在旁边的沙发上,手里捏着一个削了一半、己经氧化发黄的苹果,听得后背发凉。OS在疯狂尖叫:“这是假死还是诺曼底登陆?!江砚白你上辈子是CIA还是克格勃?!这计划滴水不漏得让人害怕!”
他偶尔会因为背后的剧痛而短暂停顿,眉心几不可察地蹙起,呼吸变得沉重而压抑。
每当这时,病房里便只剩下他极力克制的、微弱的抽气声,和心电监护仪那令人窒息的“嘀…嘀…”声。冷汗会迅速浸湿他鬓角的碎发。
但他很快又会强迫自己恢复那可怕的冷静,继续用那冰冷平稳的声线,剖析着计划的每一个致命细节。
巨大的反差让我如坐针毡。一面是网络上铺天盖地的“甜宠”幻象,一面是病房里冰冷刺骨的“弑神”计划。
而我,就是这场荒诞剧的女主角,在虚情假意的喂汤动作和心惊肉跳的生死谋划之间反复横跳。
几天后,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至少表面上是),江砚白终于被获准短暂“下床活动”。助理推来了轮椅。
我尽职尽责地扮演着“体贴娇妻”的角色,小心翼翼地搀扶着他从病床挪到轮椅上。
他身体的大部分重量不可避免地压在我身上,隔着薄薄的病号服,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那无法完全抑制的、因移动牵扯伤口而产生的细微颤抖。
他紧抿着唇,脸色比刚才更白了几分,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助理推着轮椅,我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手里还煞有介事地拎着一条薄毯。医院精心布置的小花园里阳光正好,鸟语花香,几个康复期的病人在散步。
“咔嚓!”“咔嚓!”
熟悉的快门声从灌木丛后响起。狗仔如影随形。
江砚白几乎是瞬间切换了状态。他靠在轮椅上,微微侧头看向我,阳光落在他苍白的脸上,勾勒出深邃的轮廓。他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握住了我垂在身侧的手。
他的手依旧冰凉,掌心带着薄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潮湿(冷汗?)。
他的指尖在我手背上轻轻了一下,动作“温柔”而“眷恋”。然后,他抬起眼,墨色的眼瞳专注地凝视着我,那眼神深邃得仿佛能吸走人的灵魂,唇角勾起一抹极其浅淡、却足以让偷拍者疯狂的“虚弱”笑意。
“阳光真好。” 他低声说,声音刻意放得轻柔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感慨和一丝恰到好处的“依赖”。
我被这影帝级别的表演震得头皮发麻,脸上努力维持着“感动”和“心疼”,反手回握住他冰凉的手,指尖用力掐了掐他的掌心,OS咆哮:“好你个头!戏过了啊大哥!”
他仿佛没接收到我的信号,依旧“深情”凝视,甚至微微用力,将我的手拉得更近些,放在他盖着薄毯的腿上。阳光落在他脸上,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脆弱又深情。
狗仔的快门声疯狂响起。
就在这时,他握着我的手,指尖极其隐蔽地、带着一种冰冷的力度,在我掌心迅速划动了几下。
不是。
是几个冰冷的数字和字母组合!
是某个加密联络频道的接入代码!
划完,他指尖在我掌心轻轻一点,随即若无其事地松开,目光重新投向远处开得正盛的蔷薇花丛,仿佛刚才那隐秘的传递从未发生。
阳光暖洋洋地洒在身上,花园里鸟鸣清脆。轮椅上的男人“虚弱”而“深情”,旁边的女人“温柔”守候。偷拍的狗仔感动得热泪盈眶。
只有我知道,掌心那几道被冰冷指尖划过的皮肤,残留着细微的刺痛感和令人心悸的密码烙印。
伪糖的甜蜜表象下,是冰冷刺骨的钢索。
金蝉脱壳的倒计时,在虚假的温情和无声的密谋中,悄然加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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