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刚响,我跟着张七转过青石板巷。
醉仙楼的灯笼在风里晃,酒旗上“十年陈酿”西个金漆字被吹得忽明忽暗,倒像在替谁打哑谜。
“陈典史这边请。”楼前跑堂的哈着腰掀开棉帘,酒气混着红烧蹄髈的香气扑面而来。
我扫过二楼雅间,王知远正坐在主位,官服外罩着玄色暗纹氅衣,拇指上的翡翠扳指在烛火下泛着幽光——他今晚特意没系玉带,倒像是要显几分“与民同乐”的热络。
“陈老弟来了!”王知远抬手指了指我右手边的空位,那位置离上首的州府使者不过三步远。
我道了声“大老爷破费”,落座时瞥见使者腰间玉佩:青白玉髓雕着缠枝莲,正是周怀瑾昨日碎玉的同一款式——原来这所谓“州府来使”,是周师爷的人。
系统界面在眼前浮起,我垂眸抿茶,指尖在桌下轻敲三下。
新得的权值被我全砸进人脉属性,数字从23跳到43的瞬间,耳旁忽然清晰起来:隔壁雅间的骰子声、楼下跑堂擦桌子的布帛摩擦声、甚至使者袖口锦缎与椅面的刮蹭声,都像被拨亮的灯芯般分明。
“这是李司曹,州府户房的笔杆子。”王知远端起酒盏,“李大人此次随巡按大人查案,可把咱们青阳的家底摸得透透的。”
李司曹三十来岁,圆脸配着双丹凤眼,此刻正用银箸戳碗里的松鼠桂鱼。
听王知远说话,他抬眼扫我一下,又垂头夹了块鱼肉:“王大人过誉,不过是按例查核。”尾音轻得像飘在酒气里的柳絮,倒比周怀瑾的横眉竖眼更难捉摸。
酒过三巡,郑师爷捧起酒坛起身。
他素日总把算盘别在腰间,今晚却换了件月白湖绸衫,袖口还绣着松竹——这是要打“雅官”牌了。“李大人,”他往李司曹杯中添酒,酒线拉得又细又长,“咱们青阳小县,全赖上头照拂。
听说王大人任满在即......“
后半句被酒坛盖的“咔嗒”声截断。
李司曹的筷子“当”地掉在瓷碟上,丹凤眼突然眯成线。
我盯着他喉结动了动,像是要咽唾沫,却又硬生生憋了回去。
人脉属性提升后,他眼底那丝慌乱被我看得清清楚楚——原来周怀瑾的人最怕提“任满”二字。
“郑师爷说笑了,”李司曹端起酒盏,手指把盏沿捏得泛白,“王大人治县有方,上头岂会轻易换人?”他说着要碰杯,目光却往我这边飘。
我装作低头夹菜,余光里见他眼尾微微抽搐——这是在确认我有没有注意到他的不自然?
王知远的茶盏重重磕在桌上。
他盯着李司曹泛红的耳尖,突然笑出声:“李大人说的是,咱们且吃酒!”话音未落,楼下传来“砰”的一声,像是酒坛摔碎了。
李司曹被这动静惊得肩膀一缩,酒盏里的琥珀光晃得我眼晕。
我摸着袖中短刀的刀柄,刀鞘上的鱼鳞纹硌得掌心生疼。
裴家大郎在州城活动,周怀瑾的人来探风声,王知远任满......这局棋越下越稠了。
李司曹刚才那一眼,是在探我与王县令的亲疏?
还是周怀瑾想知道,没了巡按压着,我这典史还能跳多高?
“陈典史?”郑师爷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
我抬头,见他正举着酒坛,“怎么不喝酒?
可是嫌这酒不够醇?“
我接过酒盏,指尖触到李司曹投来的目光。
人脉属性让我清晰捕捉到他呼吸的频率——比刚才快了两拍。
这说明他在紧张,在期待我露出破绽。
酒液入喉时,我盯着李司曹发紧的下颌线。
系统提示在眼前闪烁:“人脉+1(感知情绪波动)”。
裴家要换县令,周怀瑾要埋钉子,可他们大概没算到......
我望着李司曹泛着油光的圆脸,突然笑了。
“卑职虽出身寒微——”我端起酒盏,看李司曹的瞳孔微微收缩,“但蒙县令不弃......”
我话音刚落,李司曹捏着酒盏的指节“咔”地一响。
他丹凤眼里原本浮着的客套笑意像被冷水泼过,迅速凝结成霜,连喉结都跟着滚了滚——这是被戳中痛处的征兆。
王知远却在这时重重拍了下我的肩,玄色氅衣带起一阵沉水香:“陈老弟这话说得实在!
你整理的那二十本账册,本县令昨日呈给巡按大人看,大人还夸咱们青阳有能吏呢。“
李司曹的筷子“当啷”掉在瓷碟上,溅起几点鱼汤。
他弯腰捡筷子时,我瞥见他后颈沁出的细汗——人脉43点的感知下,连他袖底那方绣着“周”字的帕子都看得分明。
郑师爷适时添酒,酒线正正落在李司曹杯中,溅起的酒珠打湿了他的袖口,他却像没知觉似的,首勾勾盯着我腰间的典史牙牌。
“时辰不早了。”李司曹突然起身,锦缎官服擦过桌角,碰翻了醋碟。
他也不擦,只扯了扯衣襟:“明日还要随巡按大人起程,先行告退。”说罢也不看王知远,抬脚就往楼下走,靴底在青石板上敲出急促的点。
王知远望着他背影皱了皱眉,又转头冲我挤挤眼——这老狐狸,分明是在看我怎么接招。
我摸着袖中短刀的刀柄,刀鞘上的鱼鳞纹硌得掌心生疼。
等李司曹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我冲王知远抱了抱拳:“大老爷,卑职去后堂看看,别让跑堂的把剩菜糟践了。”王知远挥了挥手,目光却落在郑师爷腰间——那算盘不知何时又别了回去,正随着师爷的动作“哗啦”轻响。
出了醉仙楼,冷风裹着雪粒子劈头盖脸砸下来。
我缩了缩脖子,拐进巷角的阴影里。
阿九从墙根闪出来,青布短打上还沾着灶灰——这小子白天在县衙帮厨,耳力比狗还灵。“盯着李司曹的随从,”我往他手里塞了块酱牛肉,“他们若出县城,跟紧了,别让发现。”阿九咬着肉点头,喉结动了动:“陈典史,那李大人方才看您的眼神......”
“看我像看根刺。”我拍了拍他肩膀,“去罢,回来我让灶上给你留碗热汤。”
等我回到文书房时,烛火正被穿堂风刮得忽明忽暗。
案头堆着半尺高的税契,最上面那张是裴家绸缎庄的——前日查账时,我发现他们少报了三成进项。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得梁上的老鼠“吱”地窜走。
子时三刻,阿九的暗号响了:窗棂被敲了七下,短三长西。
我拉开窗闩,他裹着寒气扑进来,鼻尖冻得通红:“那随从出了南门,进了裴氏商行的后宅!
我扒着墙根听,里头有人骂’这陈典史太扎眼‘,还有人说’得让王知远提前交印‘......“
我捏着茶盏的手紧了紧,茶水温温的,却像块烧红的炭。
裴家要换县令,周怀瑾要安钉子,李司曹来探底——他们大概以为我只是个会算账的书吏,却不知道我袖中短刀早磨得锃亮。
取出案底的空白纸,我蘸了浓墨,笔尖在纸上重重顿出个墨点:“裴氏—州府—周怀瑾”。
笔锋一转,画了个箭头指向“县令人选”。
墨迹未干,我又添了行小字:“李司曹夜访裴宅,证其为周系耳目”。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落在瓦当上发出“簌簌”的响,像极了有人在翻账册——这声音我太熟悉了,以前替人背黑锅时,总在深夜听着它擦眼泪。
“想换人?”我对着纸页冷笑,指腹蹭过“县令人选”那行字,“先得问问我答不答应。”
天快亮时,巡按大人的仪仗队从县衙门口过。
我站在廊下,看李司曹跟着轿子上了马,他回头望了眼,目光扫过我腰间的典史牙牌,又迅速挪开。
王知远站在我身侧,望着那队人马消失在晨雾里,突然长叹一声:“这青阳县的天,要变了。”
我望着他玄色氅衣上落的雪,伸手接住一片。
雪花在掌心融化成水,像极了那些被世族吞掉的银钱,也像极了我父亲当年被毒死后,我在灵前掉的泪。
“变就变吧。”我摸了摸袖中短刀,“总得有人把天戳个窟窿,让太阳照进来。”
雪停了。
县衙的砖缝里冒出几点新绿,看着倒像谁埋下的种子。
可谁都知道,这平静下的土里头,埋的不只是草芽——还有我陈砚的刀,和裴家、周怀瑾他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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