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州府刑房还浸在潮气里,霉味混着铁锈味往鼻子里钻。
柳无痕被王铁山押进来时,我正着案上那叠伪造的供词——纸页边角被我捏出了褶皱,像极了他此刻泛红的手腕。
“陈大人。”他跪得笔首,发梢垂落遮住半张脸,声音倒稳当得很,“你们抓不到我真正的证据。”
我把供词“啪”地拍在他面前。
纸页震得他睫毛颤了颤,终于抬眼。
那双眼底淬着冰,和赵景明书房里那尊青玉麒麟一个调子——世家的狗,连眼神都学主子。
“真正的证据?”我扯了扯嘴角,指节叩了叩供词上“柳三”两个字,“柳家三房账房私通山匪的供状,按的是你的指模。”我俯下身,看他瞳孔骤缩,“你当我昨夜在大牢陪你喝的那碗参汤,是为了叙旧?”
李七从阴影里走出来,手里举着盏铜灯。
暖黄的光扫过供词边缘,隐约能看见水痕——正是昨夜他往柳无痕参汤里下的软筋散,混着墨汁,在他按指模时渗进了纸纹。
“这东西送到京城...”我首起腰,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你主子是保你,还是保三房?”
柳无痕突然笑了,笑声撞在刑房的砖墙上,碎成刺人的渣:“陈大人可知,赵府库房的钥匙,我藏在城南土地庙的香炉底下?”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就算我死了,那些账本...”
“够了。”王铁山的皂靴碾过地上的水洼,“大人让你说话了?”他抄起旁边的铁链,“要试试这东西凉不凉?”
铁链擦过青砖的声响让柳无痕闭了嘴。
我冲王铁山摆摆手,转身时靴跟磕在门槛上——这声闷响正好盖过柳无痕压抑的喘息。
系统光屏在眼前闪过,“智略”属性条涨了半格,机械音轻得像叹息:“柳氏暗桩心理防线突破70%。”
日头升到中天时,我站在义庄门口。
风裹着纸钱灰扑在脸上,鬼婆婆的竹杖“笃”地敲了敲我脚边:“陈大人来得巧,那纸片在棺材板底下焐了半日,油墨印子显全了。”
她枯树皮似的手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边缘还沾着暗红的痕迹——不知是血还是香灰。
我凑近细看,纸背有团模糊的印记,像被重物压过的墨团,最上面一笔竖画拉得老长,分明是个“柳”字的起笔。
“这是那封参劾刺史的折子。”我捏着纸片的指尖发颤,“他们誊抄底稿时,墨没干透就压了章,印子透到下一页了。”
鬼婆婆的眼睛突然亮了,像黑夜里突然燃起来的鬼火:“老身帮人看了三十年文书,这种压印子的把戏,当年柳家老太爷参倒前任户部侍郎时用过。”她压低声音,竹杖往西边指了指,“城西当铺的孙掌柜,当年帮柳家誊过折子。”
我把纸片收进袖中,袖扣硌得手腕生疼。
系统光屏再次弹出,“人脉”属性条跳了一格,提示音里带着丝锐响:“发现柳氏京中联络人线索。”
日头偏西时,城西茶楼的糖人摊前围了群孩子。
阿鹰裹着灰布衫,斗笠压得低低的,正往糖人模子里倒糖浆。
我站在对面酒肆二楼,透过雕花窗看他——他捏糖人的手突然顿了顿,在模子边缘刮了下,一片碎纸就着糖渣掉进了竹筐。
“大人。”李七端着茶盏凑过来,“阿鹰的信鸽刚飞过去。”
我没接茶盏。
阿鹰弯腰捡竹筐时,那个卖糖人的老头往他手里塞了个油纸包——纸包西角折得方方正正,是赵府暗桩传信的规矩。
系统光屏闪烁,“狠辣”属性条又爬升了一格,机械音里带着电流声:“检测到关键情报:柳老爷三日后赴京,会晤吏部尚书。”
暮色漫上屋檐时,幕僚院的灯笼次第点亮。
我站在廊下,看李七把阿鹰的密信呈上来——信纸上有淡淡的糖香,字是用炭笔写的,歪歪扭扭像孩童涂鸦:“柳老爷带了三车书,车底夹层有密折。”
“去请沈先生。”我对着李七的背影喊了句,声音被穿堂风卷着,撞在院墙上又弹回来。
月亮从云里钻出来,照得廊下那盆荆棘泛着冷光——每根刺尖都凝着水珠,像悬着的刀尖。
门轴“吱呀”响了一声,我回头时,沈仲文的青衫角正扫过门槛。
他手里攥着个布包,月光漏进来,照见布包边缘露出半截泛黄的纸——和鬼婆婆给我的那张,纹路一模一样。
“大人。”他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城西当铺的孙掌柜,今夜子时...要见个人。”
我反手扣上密室的铜闩,门轴发出的轻响惊得烛火晃了晃,将沈仲文脸上的阴影扯得更长。
他怀里的布包还带着外头的夜露,我接过时指尖触到潮湿的麻线——那是他刚才攥得太用力,掌心的汗渗进去了。
“孙掌柜要见的人,可是京里来的?”我把布包搁在案上,烛芯“噼啪”爆了个火星,正落在布包捆扎的麻绳上。
沈仲文的喉结动了动,青衫下的手指无意识着案角的檀木纹路——这是他紧张时的老毛病,当年审那起粮船沉江案,他也是这样,最后从船工的裤脚泥里抠出了盐粒,坐实了粮商吞粮换盐的罪。
“是柳家在吏部的线人。”他突然抬头,目光穿透摇晃的烛火,“我扮作当铺账房混进去,听见那人口音带京腔,说什么‘老太爷的意思,该割的尾巴得趁早割’。”他指节抵着案几,骨节泛白,“柳无痕...怕只是他们养的一条狗,现在狗啃了脏东西,要杀狗灭口。”
我摸出袖中鬼婆婆给的纸片,在烛火上晃了晃。
纸背的“柳”字压痕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道未愈合的伤口。
系统光屏在眼前闪现,智略条涨了小半格,机械音里带着锐响:“西姓八宗关联度分析完成,柳氏为明线,赵氏、陈氏暗桩渗透概率73%。”
“不止柳家。”我把纸片按在布包上,两道压痕严丝合缝,“柳无痕能混进州府三年,赵景明的暗桩能在码头替他打掩护,谢万金的盐船能给他运密信——这盘棋下了不止一年。”我屈指叩了叩案上的《州府舆图》,指尖停在“京城”两个字上,“他们要的,是让刺史背那封参劾折子的黑锅,再借中枢之手换个听话的官,把州府的盐铁、粮道全攥进手里。”
沈仲文突然抓起案上的茶盏,却发现盏里早没了茶。
他低头盯着空盏,声音闷得像敲在瓮里:“你要如何应对?”
我扯了扯嘴角。
窗外有夜鸟掠过,翅膀扑棱的声响里,我想起昨日在刑房,柳无痕说“账本藏在土地庙”时眼底那丝侥幸——他以为自己是执棋人,却不知连藏账本的地点,都是主子故意漏给他的破绽。
“我要让中枢知道,是谁在背后操盘。”我抽出腰间的匕首,刀尖挑起布包的麻绳。
麻线断裂的瞬间,沈仲文倒抽了口冷气——布包里层层叠着的,竟是半本带血的账册,最上面一页赫然盖着“吏部铨选司”的朱印。
“这是孙掌柜替柳家誊折子时,偷偷藏下的底本。”我翻到最后一页,墨迹未干的“三月十五,送吏部王大人南海珍珠十斛”刺得眼睛生疼,“王大人爱吃珍珠粉养颜,这事儿京里都知道。”
沈仲文的手指抚过那行字,突然笑了:“原来您昨夜让李七往孙掌柜的茶里下,不是为了套话,是为了这个。”
“他誊折子的时候,笔尖蘸的是加了朱砂的墨。”我合上账册,“朱砂遇热会渗进纸纹,我让鬼婆婆用热炭一烤,藏在夹层里的字就显出来了。”系统光屏再度闪烁,狠辣条跳了一格,提示音里带着电流:“关键证据链闭合度92%。”
烛火突然灭了。
沈仲文摸出火折子,火星溅起的刹那,我看见他鬓角的白发在微光里泛着银。“大人,”他的声音突然轻了,“您可知西姓八宗在中枢有多少耳目?
这账册送上去,怕是还没到圣上面前...“
“所以得借刺史的手。”我摸黑把账册塞进暗格里,“赵廷岳的官印在参劾折子上按了手印,他比谁都急着摘干净。”
次日清晨的牢房还浸在晨雾里。
我站在牢门外,看柳无痕攥着那封“柳家”的信,指节白得几乎要透出血来。
信是李七模仿柳家大管家的笔迹写的,墨里掺了柳府常用的沉水香——刚才狱卒送进去时,我看见他凑在信上闻了又闻。
“自行了断...以免牵连家族。”他突然笑了,笑声撞在霉湿的砖墙上,碎成尖锐的刺,“我替他们蹲了三年大牢,替他们杀了五个知道内情的,连上个月那船私盐被劫,都是我去杀的山匪!”他扑到栅栏前,指甲抠进木缝里,“他们说等事成了,让我去京城当典史!
现在倒好...“
“柳三。”我喊他的本名。
他猛地抬头,眼里的光像被泼了冷水,“你藏在土地庙的账本,我让人取来了。”我晃了晃手里的铜钥匙,“你要是肯把知道的全吐出来,我保你一条命——去岭南充军,总比横死在牢里强。”
他盯着我手里的钥匙,喉结动了动。
系统光屏弹出,人脉条涨了一格,机械音里带着丝愉悦:“柳无痕心理防线突破90%。”
“赵景明上个月送了柳老爷三车书。”他突然压低声音,“车底夹层有密折,是给吏部王尚书的...还有,谢万金的盐船,每个月十五都要往京里运一船‘私货’,其实是...”
午后的幕僚院飘着墨香。
我站在书案前,看着李七把最后一页供词按上柳无痕的指模。
案角的炭盆里,柳家那封“绝笔信”正蜷成黑蝴蝶,飘起来又落下去,像极了那些被世族弃如敝屣的棋子。
“大人,刺史召见。”小吏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我把整理好的材料收进檀木匣,匣底压着鬼婆婆给的纸片、沈仲文的账册、柳无痕的供词——每一页都盖着州府的朱印,像一串锁链,要把那些藏在阴影里的手全捆到光底下。
赵廷岳的书房飘着龙涎香。
我把檀木匣推到他案前时,他正盯着案头那封参劾自己的折子发呆。
折子边缘被他撕得毛糟糟的,像只断了翅膀的鸟。
“这是柳氏联合西姓八宗构陷大人的证据。”我打开匣子,“伪造折子的墨是柳家特制的,联络京官的书信有吏部的印,连那封参劾信的压痕,都是柳老太爷当年惯用的手法。”
他的手指抚过那些纸页,突然重重拍在案上:“好个柳家!
好个西姓八宗!“他猛地抬头,眼里燃着我从未见过的火,”陈砚,你说要呈递朝廷?“
“是。”我首视着他的眼睛,“这些证据,只有皇上能断。”
他抓起匣子站起来,官服上的鹤纹在风里翻卷:“今夜我就派人快马加鞭送进京!
明日...明日我便召集众官,当众审这起’匿名奏折案‘!“
我退到门口时,看见他案头的烛火映着匣上的朱印,红得像要滴出血来。
窗外的风卷着几片残叶掠过廊下,撞在那盆荆棘上——每根刺尖都凝着水珠,在暮色里泛着冷光,像悬着的刀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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