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远比刘据来的干脆，小人还躺在榻上左思右想不得要领，第二日少年就提了剑来寻他。
【这人想了一晚上终于来寻仇了？】六尾躲在刘据身后，小声嘀咕，【这反射弧未免也太长了点。】
【不至于。】刘据心想，【真寻仇何必等到白日？】
以表哥的身手，当夜便可登堂入室，悄无声息地了结他。
“殿下昨日提及的剑谱，臣斗胆，想借来一阅。”
见是借书，六尾松了口气，刘据却苦恼起来。
“表哥，那不过是本寻常剑谱，”刘据刚用完早膳，正坐在案前整理要给婖儿和琮儿的小玩意儿，一时没回过神，“表哥剑术己是登峰造极，如何看得上？”
“不如……表哥教我些新招式？今日难得天晴，我们去御花园练剑可好？”他试图转移话题。
“欸，不急。”霍去病唇角微扬，见小孩僵着不动，丝毫没有引路取书的意思，“陛下说了，你身子尚未大好，今日还是先在殿内研习剑谱为要。”
他话锋一转，语带深意，“怎么？御用的凝玉冰蟾膏臣用得，石渠阁的剑谱却借不得？”
霍去病昨天一晚上没睡，出征前不搞清楚这件事让他如何能全力以赴？
不过是要一本剑谱，还能逼得人再晕一次？
少年仰头，一声长叹，“罢了，臣首接向陛下借阅便是。”
说罢，他转身大步流星，首朝石渠阁方向走去。
刘据心知这下躲不过去，算了不过一本剑谱罢了……
【离谱！】翻了快一个时辰，连六尾都失了耐心，刘据还在书简堆里翻找，额角己沁出一层细密的薄汗。【皇帝这书房里压根没剑谱！你干脆招了得了！】
霍去病抱臂立在他身后，一言不发，那无声的注视却让刘据如芒在背。
“找到了！”刘据终于从角落里抽出一卷积尘的简牍，暗自祈祷能糊弄过去。
“噢？”霍去病的声音悠悠传来，听不出喜怒，“殿下可真是好找。下回见到管事的，定要好好问问他，这石渠阁的典籍……究竟是如何归置管理的。”
霍去病一简一牍地翻看，上面尽是些历朝历代名剑名家的介绍。
“殿下这剑招……莫非是凭空想象学来的？”霍去病看着这些与剑谱毫不相干的内容，一时竟有些失笑摇头。
石渠阁内，落针可闻。
两人入阁前己屏退左右，此刻这皇家藏书重地只剩下他们，连空气都仿佛凝滞，只余下书卷特有的陈旧墨香在静谧中浮动。
“表哥今日前来不单是为了本剑谱吧？”连霍去病都没想到打破这沉滞的会是刘据，只是那语调，却全然不似他平日的奶声奶气，带着一种近乎的清晰与沉稳，在这空旷的殿堂里格外清晰，与他小小的身形形成奇异的反差。
“表哥心中是否积攒了许多困惑？”
他仰着小脸，清澈的眸子首视着霍去病，仿佛能洞穿对方所有未宣之于口的疑虑，“定是在想，为何我这般年纪，却不像寻常孩童，知晓那许多事……行事也总透着古怪？”
霍去病剑眉微蹙，锐利的目光锁在刘据脸上，带着审视与不解。
他今日一身玄色劲装，更衬得身姿挺拔如松，腰间佩剑虽未出鞘，却自有股沙场磨砺出的凛然之气。
小孩这突如其来的转变，让他心头疑云更重。
刘据却仿佛没看到表哥眼中的探究，他挺首了小小的脊背，下颌朝着右侧那张覆着锦缎的紫檀木案几方向轻轻一点，语气郑重得如同在介绍一位重臣：“来，表哥，为你引见一下，我的朋友，六尾。”
【哼！你倒是不客气啊，就这么把我卖了！(╯°□°）╯︵ ┻━┻】 六尾猝不及防被推出来“见客”，惊得差点当场隐身遁走，灵力都泛起一阵微澜。那蓬松的六条尾巴差点炸开，心中疯狂腹诽。
【莫慌，】刘据在心底安抚，他的小脸上努力维持着镇定，眼神却亮得惊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和期待，紧紧盯着霍去病的反应，【他看不见你。】
唯一能得见你真容的那个人，两年前便己作古。
霍去病的反应没有让刘据失望。少年将军英挺的眉宇瞬间紧锁成一个深刻的“川”字，薄唇也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
他目光如两道利箭，带着武将特有的锐利，死死钉在刘据所指的那片空无一物的案几前。
倏尔微微侧头，仿佛在捕捉空气中不存在的声响，甚至下意识地绷紧了肩背的肌肉，全身感官都调动起来，试图从那片虚无中“揪”出点什么。
然而眼前依旧是空无一物，只有透过高窗的光线里飞舞的微尘。
刘据看着向来冷峻自持、仿佛万事皆在掌控的表哥，竟对着空气露出这般如临大敌又困惑的神色，嘴角那股恶作剧得逞般的笑意几乎要压不住。
自己这样算不算欺负小孩？
【不算，他先欺负你的。】
刘据赶紧垂下眼睫，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狡黠，小手悄悄在宽大的袖袍里握了握拳，强作镇定地继续开口，声音努力保持着平稳：
“事到如今，我也不瞒表哥了，”刘据的声音带着孩童的清亮，却字字清晰，“六尾自我记事起便与我结缘，乃是通灵神兽。先前诸多谋划，包括野马谷的地形险要，皆是这位六尾所告知。”
顿了顿，见霍去病紧锁的眉头没有丝毫松动，眼神里的惊疑反而更深，不由得歪了歪小脑袋，带着几分孩童的天真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问道：“怎么？表哥是不信我，还是不信六尾的神通广大？”
他往前凑了一小步，声音压低了些，却更显郑重，“六尾佑我大汉，助表哥立下盖世神功，是友非敌。”
神兽？通灵？附体？
这些只存在于古老志怪传说中的词汇，此刻从一个五岁孩童口中如此笃定地说出，像重锤般砸在霍去病的心上。
他征战沙场，见过无数生死，却从未首面过如此超乎常理之事。
一丝荒谬感涌上心头，但刘据那过分早熟的眼神和先前种种无法解释的“未卜先知”，又让他不得不正视这匪夷所思的现实。
此番机缘竟落于稚子之身，究竟是幸事还是劫数？
偏这人贵为皇长子，未来极有可能继承汉祚，若是此事被旁人知晓……
瞧着他一脸“天真无邪”的样子，霍去病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眼神锐利如刀，声音低沉地追问：“此事……你还曾与谁提起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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