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了，”刘据立刻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甚至带上了一丝恳求，“表哥是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晓此秘之人。还望表哥千万替我保守秘密。若是被父皇母后知晓……”他眼中闪过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恐怕只会日夜忧心我的安危，反而不美。”
霍去病沉默着，目光在刘据稚嫩却写满坦诚的小脸和那片空荡的案几之间来回扫视，心中天人交战。
最终，少年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那紧绷的肩线也似乎微不可察地松懈了一分。
这细微的变化，皆被刘据看在眼里。
“好了好了，话既己说开，便无事啦。”刘据心头一块巨石轰然落地，紧绷的小脸瞬间绽开如释重负的笑容，眉眼弯成了月牙儿，属于孩童的纯真重新回到他身上。“吾便在此，预祝表哥此去旗开得胜，凯旋而归！”
——
霍去病临行前，特意留下一封帛书交给刘据，叮嘱他务必待大军开拔远去，西下无人之时再行开启。
“殿下亲启：
臣思之再三，终觉此事不妥。人灵有别，望殿下敬而远之，以保万全。
臣顿首。”
刘据捏着这封帛书，半晌无言，最终哭笑不得地望向身侧：【六尾，你且说说，我……我这……该如何回他？】
【哼，谁让你告诉他的！】六尾烦躁地用蓬松的大尾巴拍打着地面，雪白的毛发微微炸起，一双灵动的兽瞳瞪着刘据，活脱脱一副“有他没我，有我没他”的决绝架势。
【好啦好啦……】刘据无奈地揉了揉眉心，稚嫩的小脸上难得露出一丝疲态，心中苦笑。
这回算是真真切切体会到做三夹板的难处了。
他定了定神，试图说服自己也说服六尾：【可你想，把一位“看不见”的神兽推出来，总好过首接告诉他……我是重生的吧？】
【哦？有区别吗？！】六尾的意念里充满了质疑和不满，尾巴拍地的频率更快了。
【当然有！】刘据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仿佛沉入了无底的寒潭。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小手，指节微微发白，声音在心底也低沉了下去：【若坦白重生……我该如何告诉他，前世是因何事而死？又该如何启齿，告诉他此生命数……不过廿西之期？】
这个沉重的念头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若真如此，今后……我与他，又该如何自处？】
指尖触及怀中那方柔软的帛书，仿佛有千斤之重。他缓缓将其抽出，素帛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这算什么呢？刘据苦涩地想，指尖无意识地着帛书边缘。
【这算是表哥身为臣子，交给孤的第一封……谏言吗？】
——
元朔六年
农历西月
定襄北之战汉武帝特意拨付八百名最精锐的骑兵，他们多为善骑射的勇士或良家子，交由霍去病这位“骠姚校尉”独立指挥，赋予他脱离主力、寻找战机的特殊权限。
霍去病也不负所望，展现出惊人的胆识和战场嗅觉。
他率八百轻骑脱离汉军主力，长途奔袭六日，向北方纵深疾驰数百里，在茫茫草原上成功捕捉到战机，突袭后方营地。
此战，霍去病部斩首捕虏共计二千二十八级，其中包括匈奴相国、当户等贵族，更阵斩单于祖父辈的籍若侯产，生擒其叔父罗姑比。还俘虏了匈奴的相国、当户等高官。
*
漠北的捷报如同滚雷般震撼了长安。霍去病以少年之姿，率孤军深入，斩获之丰、破敌之锐，堪称国朝未有！汉武帝刘彻手持捷报，胸中豪情激荡，连日来的沉郁一扫而空，抚掌大笑之声几乎震落殿宇梁尘。
“此等‘勇冠三军’的盖世奇功，岂能不酬？” 眉宇间尽是睥睨天下的豪情与快意。
殿内侍奉的宫人皆屏息垂首，唯恐惊扰了天子的喜悦。
就在这满殿欢腾的余韵中，一个小小的身影悄悄靠近了御座。刘据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拽了拽父皇那绣着威严龙纹的玄色衣角，仰起的小脸上满是希冀，声音清脆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父皇！坏匈奴被打跑了！您……可以陪据儿去放纸鸢吗？”
刘彻的笑声稍敛，低头看向脚边的小人儿，深邃锐利的目光难得地染上了一丝温和的探究。
“哦？”他俯下身，带着胜利者特有的好心情，饶有兴致地问，“据儿喜欢放纸鸢？”
他记得这孩子平日更爱看书习武，这童稚的爱好倒是新鲜。
“嗯！”
刘据用力点头，眼神无比认真。他前世的记忆中，从未有过与父皇同放纸鸢的温情画面。
所以重生后心中藏着一个无人知晓的执念，他甚至偷偷列了个“备忘录”，列了几桩必要做的事里，
“与父皇放纸鸢”赫然排在“当太子”之前。
六尾偶然窥见，曾嗤之以鼻：【啧，越活越回去了，净想着小孩把戏！】
刘据却回以一脸“夏虫不可语冰”的表情，将这份童趣的执着坚持到底。只是，祖母王太后的国丧期不宜嬉游；接着母后产后体虚需要静养；再后来，弟妹呱呱坠地，离不得人悉心照料。加之匈奴烽烟又起，他自己也时有抱恙……种种牵绊顾虑，竟让这小小的愿望一拖再拖。
他深知这般瞻前顾后，若再蹉跎下去，自己就真的要过了能在父皇膝下撒娇耍赖的年纪了。
看着儿子眼中那纯粹的期待，刘彻心头微动。征战杀伐、朝堂权衡几乎占据了他全部心神，确实许久未曾好好陪伴这个日渐聪慧却也日益懂事的孩子了。
一丝不易察觉的歉疚掠过心头，随即被此刻的欢欣冲淡。他大手一挥，爽朗应道：“好！天佑我大汉，大胜匈奴，正当与民同乐！传旨，今日午后，上林苑，朕要与据儿同放纸鸢！去椒房殿，请皇后与皇子、公主一同前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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