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连轴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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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连轴转

 

“柠柠回来啦?快洗手吃饭,刚做好,还热乎着!”陈盼弟系着洗得发白的围裙,正把最后一道清炒时蔬端上那张有些年头的方木桌。

“嗯,婶,辛苦了。”季柠放下包,洗了手坐到桌边。桌上摆着两菜一汤,她拿起筷子,“婶,”季柠夹了一筷子菜,眼神却盯着碗里的米粒,“明天……您能煮点补身子的汤吗?骨头汤或者鸡汤都行,清淡点。我……我明天想带去医院。”

“去医院?”陈盼弟夹菜的手一顿,声音也急切起来,“怎么?是你哥出了什么事吗?他早上出门不还好好的?” 她放下筷子,紧张地看着季柠。

“没!哥没事!”季柠连忙抬头,赶紧解释,“哥好着呢!他……他出紧急任务去了,走得急,忘了跟你说了。” 她语速有点快,“是……是他一个战友,伤得挺重的,住在军区总院。哥临走前不放心,托我……替他去看看,照顾照顾。”

季柠不敢提魏巡的名字,她怕陈盼弟追问。

“哦……是这样。”陈盼弟松了口气,重新拿起筷子,但眉头还是微微皱着,“他家里人呢?怎么让你一个姑娘家去照顾?”

“他家里人……好像还不知道他受伤的事,”季柠低下头,用筷子轻轻扒拉着碗里的饭粒,声音低了些,“任务特殊吧。现在……就他一个人在医院里,怪……怪可怜的。” 说到“可怜”两个字时,她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又闪过魏巡笨拙舀粥、心里莫名地揪了一下。

陈盼弟是个心善的人,一听这话,立刻道:“哎哟,那可真是不容易!一个人躺医院,没个亲人在身边,是可怜!行,明天婶一早就去买只老母鸡,给你炖得烂烂的,汤撇得清清的,保证有营养又好消化!”

“谢谢婶!”季柠松了口气,感激地笑了笑。

“谢啥,应该的。”陈盼弟摆摆手,给季柠碗里夹了块肉,脸上却浮起一丝踌躇,“柠柠啊,婶跟你说个事。”

“嗯?婶您说。”季柠抬起头。

“你看,婶都跟你到县城这么多天了,这附近的路啊、市场啊也都摸熟了。”陈盼弟搓了搓粗糙的手指,“在家闲着也是闲着,心里总不踏实。我想……找点事做。补贴点家用也好,不能光靠你们兄妹俩。”

她顿了顿,叹了口气:“可我这一把年纪了,大字不识几个,也没啥大本事,就会点乡下女人缝缝补补、洗洗涮涮的活计……你看,能不能帮婶留意一下?看看有啥零活,缝缝补补啊,浆洗衣服啊什么的,能让我做的?”

补贴家用?缝缝补补?

季柠咀嚼着这几个字,她想起婶婶在老家时,用最简单的布料和针线,就能做出合身又耐穿的衣裳,还能在破洞处绣上几朵精巧的小花。

“婶!”季柠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放下筷子,语气带着一丝兴奋,“您手艺那么好,光做零活太可惜了!要不……这样!” 她身体微微前倾,“我明天去买几块好点的布!您给我做几身衣服?就按城里姑娘现在流行的样子做!列宁装,或者布拉吉(连衣裙)?”

陈盼弟一愣,随即失笑:“傻孩子,婶给你做衣服当然行,要什么钱?还买布……”

“不是不是!”季柠连忙摆手,打断她,“婶,我的意思是,我出图,您给我做!做样板!做出来要是样子好,穿着舒服,说不定……咱们真能试试看,做个小生意呢?就在家接点缝纫活儿?专门给人做衣裳?”

“做……做生意?”陈盼弟被这个大胆的想法惊到了,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柠柠,这哪成?我这乡下婆子的手艺,哪能跟城里裁缝铺比?再说,也没家什(工具)啊……”

“婶!您手艺不比他们差!我穿您改的衣服长大的,咋们针脚密实着呢!”季柠语气笃定,“至于家什……” 她目光在小小的屋子里扫视。

就在这时,陈盼弟像是想起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神秘又带着点小得意的笑容,她朝墙角努了努嘴:“说到家什……柠柠,你看那儿。”

季柠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只见出租屋角落里,不知何时,竟多了一台东西!

那是一台老式的、铸铁机身、涂着斑驳黑漆的脚踏缝纫机!机头部分的漆面有些剥落,露出暗沉的金属底色,机身上也落了些灰尘,但整体结构看起来还很完整,那根连接踏板的皮带虽然老旧,却并没有断裂。

“这……这是?”季柠惊讶地站起身,走了过去。

“嘿嘿,”陈盼弟也跟着起身,“今天下午去菜市场回来的路上,在一个巷子口看见的。堆在一堆破烂儿里,主人说坏了,当废铁卖都没人要。我看着这架子还挺好,结实!我就跟那收破烂的老哥商量,给了他几毛钱,他就让我搬回来了!”

她走过去,摸了摸:“虽说不能用了,但我看着,就是些小毛病,皮带松了,针杆卡了点锈,上点油,紧紧皮带,说不定就能动弹!陈盼弟忽回想,“你叔年轻时候娶我就是买的一台缝纫机,正好,要是柠柠你真想做衣服试试,这不就有现成的‘老伙计’了嘛!”

她弯下腰,仔细看了看那台老缝纫机,又抬头对陈盼弟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婶!太好了!这就是天意!明天我就去买布!咱们……试试看!”

她咽下嘴里的饭菜,抬起眼,看向桌对面正笑眯眯给她夹菜的陈盼弟。

“婶您做的饭……太好吃了。” 她顿了顿,又扒了一大口饭:“还是咱们在一起住好。”

“傻孩子!好吃就多吃点!瞧你瘦的!婶在呢,以后天天给你做!想吃什么就跟婶说!”

“嗯!”季柠用力点头,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满足的小仓鼠。

陈盼弟眼神亮晶晶的,充满了期待:“柠柠,你说……咱明天买什么样的布好?要结实点的,还是花哨点的?我瞧着现在城里姑娘穿的那种小碎花的料子就挺好看……”

“都行!婶您眼光好,您挑!但是样式我得画一下”季柠咽下嘴里的饭,“咱们先试试水,做两身样子出来看看!

“你还会画?”陈盼弟疑惑。季柠一脸得意,“那是,明天你就知道了。”

“那……那婶今晚就把那缝纫机再好好擦擦,上点油。

陈盼弟洗好碗出来,看到季柠蹲在那儿研究,也凑了过来。她拿起一块干净的软布,沾了点缝纫机油,小心翼翼地擦拭着机头、针杆和压脚,动作轻柔而专注,“这老家伙啊,”陈盼弟一边擦,一边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对缝纫机说,“有灵性着呢。好好待它,它就能好好干活。”

“嗯,肯定能行!”季柠站起身,语气坚定。

季柠提着保温桶走进军区总院,保温桶里是陈盼弟天不亮就起来炖的老母鸡汤。

推开病房门,魏巡正靠在床头,目光落在窗外,不知在想什么。听到动静,他立刻转过头,眼神瞬间亮了一下,整个人透出一股强撑的、带着点脆弱的疲惫感。

季柠她没说什么,走到床边,放下保温桶,动作麻利地打开盖子。

“吃饭了。”季柠的声音很平静,她盛出一碗汤,又小心地撇开浮油,舀起一勺,吹了吹,递到魏巡唇边。动作自然流畅,仿佛己经演练过千百遍。

魏巡看着那勺近在咫尺,心脏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他想起了季建国那挤眉弄眼的“教诲”——“这里痛那里痛!眉头皱紧点,眼神虚弱点!女人心思最细腻了,看你这样,那心立马就软成一滩水……”

他努力地、试图让自己的眼神看起来更“脆弱”一点,眉头也配合地拧起一个微小的弧度,嘴唇微微张开,含住了勺子。

装!继续装!为了让她多心疼一点!季建国的话在脑子里嗡嗡作响。

一碗汤和肉很快见了底。

季柠放下碗,拿起毛巾,极其自然地替他擦了擦嘴角。

“好了。”她盖好保温桶,然后,用一种比刚才更加平静、更加例行公事的语气,清晰地说道:

“如果要上厕所,提前跟我讲。”

“……” 魏巡的脸“腾”地一下,瞬间红透!

季柠从容地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掏出了……一叠裁剪整齐的白纸,她将纸铺在桌面上,拿起铅笔,眼神瞬间变得专注而锐利。

魏巡呆呆地看着她。

季建国那套“装柔弱博心疼”的理论,“噗”地一声,碎得连渣都不剩。

魏巡靠在枕头上,他看得有些出神。

不知过了多久,季柠终于停下了笔。她轻轻舒了口气,微微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然后,她习惯性地抬起头,目光下意识地扫向病床的方向,想看看魏巡有没有什么需要的。

她的视线,正好撞进了魏巡那双还没来得及收回的眼眸里!

西目相对!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

魏巡本能地、想要立刻移开视线,装作若无其事地看向别处!

然而,动作幅度过大过急!

“嘶——!”

“呃啊!” 他身体瞬间僵首。

“怎么了?!” 季柠几乎是从椅子上弹起来的!铅笔“啪嗒”一声掉在图纸上,滚落在地。

“是不是扯到伤口了?!” 她语速极快,又怕再次弄痛他,手悬在半空,带着一种无措的紧张,“让你别乱动!怎么这么不小心!”

“你别动!别用力!” 她语气带着命令,迅速转身,动作麻利地从床头柜的抽屉里拿出医生留的止痛片,又倒了半杯温水,“快!先把药吃了!” 她把药片和水杯递到魏巡嘴边。

“忍一忍,药效上来就好了。” 魏巡闭着眼。

季柠一首守在床边,仔细留意着他的反应。

“好点没?” 她轻声问。

魏巡虚弱地点点头,依旧不敢睁眼看她,声音沙哑:“……好多了。”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回窗边的桌子,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铅笔,轻轻吹了吹上面可能沾到的灰尘,然后重新坐了下来。

病房里再次安静下来。

从医院出来,季柠赶在布料店关门前,一头扎进去。

选布料。

“同志,这种厚实点的卡其布,做列宁装外套行吗?”她指着一卷深蓝色的布,喘着粗气。

“行是行,就是厚重,穿着不够挺括精神,洗多了还容易发白显旧。”店老板叼着烟斗,慢悠悠地说。

“那这种呢?灯芯绒?看着厚实,还有点纹理。”季柠又指向另一卷墨绿色的。

“灯芯绒暖和,但纹理粗,做女装显胖,不够秀气。而且容易沾灰,不好打理。”

“这种薄点的呢?棉绸?夏天穿凉快。”她拿起一块印着小碎花的浅色布料,手感确实柔软。

“棉绸软是软,垂感也好,就是太软塌了,没筋骨!做裙子还行,做上衣、裤子?那不成麻袋了?撑不起来!”老板摇头晃脑,一副“你这丫头不懂行”的表情。

“那……那种混纺的呢?看着挺括些?”季柠指向角落里几卷颜色鲜亮些的。

“哦,那个啊,确良!新玩意!挺括,耐穿,还不容易皱!就是……”老板顿了顿,“贵!而且穿着不透气,夏天捂得慌!”

季柠看着自己设计稿上那利落的线条、设想中的垂感和廓形,再看看眼前这堆要么太硬、要么太软、要么太厚、要么太贵、要么不够挺、要么不够垂的布料,只觉得一阵头大。

失落走出布料店。“看来还得看多几家店好好挑挑”

推开出租屋的门,陈盼弟正围着围裙在灶台边忙碌,听到动静立刻回头,脸上带着笑:“回来啦?快洗手吃饭!汤在锅里热着呢,给你留着……”

“怎么了柠柠?”陈盼弟关了火,擦着手走过来,关切地蹲下身,“脸色这么差?医院那边……同志情况不好?” 她以为是医院那边出了状况。

“不是,他恢复得还行。”季柠摇摇头,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指了指那卷布,“是布……选个合适的布,太难了。” “我画的时候想得好好的,可到了布料店,发现根本不是那么回事!不是太硬就是太软,不是太厚就是太薄,要么太贵要么不好看……感觉哪块布都配不上我的图!”

“傻孩子,”陈盼弟的声音温软下来,她拉着季柠的手,让她坐到饭桌边,自己盛了碗热汤推到她面前。

“你瞅瞅你今天,文工团、医院、布料店,三头跑,人都累瘦了一圈!”“那布料店老板说得是在理,可这布料好不好,也得做出来穿上身才知道啊!光看光摸,哪能完全晓得?”

她坐下来,给季柠夹菜,语气带着安抚和劝解:“咱们慢慢来,不急。这第一回,就当是练手!用这布试试,做出来看看效果,哪里不合适,咱再改!下回再买布,不就有经验了?再说了,都得一点点试出来。”

“婶……”季柠端起汤碗,热气熏着眼眶有点发热,“我就是……有点着急。想快点弄好……”

“婶知道你想干成事,”陈盼弟拍拍她的手背,咱们娘俩一起琢磨,慢慢来,总能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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