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峰的破落小院里，篝火噼啪作响，橘红的火苗舔舐着夜色，映照着几张年轻的脸。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奇特的焦香——带着泥土的朴实和灵根特有的微甜气息。
陈观盘腿坐在一块还算平整的石头上，手里捏着一根串着焦黑块茎的木棍，吹着气，小心翼翼地撕开烤得开裂、滋滋冒油的焦黑表皮，露出里头金黄软糯、热气腾腾的瓤。
“嘶…哈…烫烫烫！”
他一边吸着气，一边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大口。
滚烫的薯肉在嘴里翻滚，浓郁的甜香瞬间充斥口腔，还带着点烤制后的独特焦糊味。
“唔！香！胖子，你这手艺见长啊！”他含糊不清地对着赵大福竖起大拇指。
赵大福捧着一个比陈观手里大一号的灵薯，胖脸上沾着几道黑灰，正愁眉苦脸地啃着。
艰难地咽下一口，苦着脸道：
“大师兄…这都第六个了…我…我真塞不下了…肚子要炸了…”
他看着旁边石板上堆得像小山似的、烤得外焦里嫩但无人问津的灵薯，眼神充满了绝望。
陈观又狠狠啃了一口，满不在乎地摆摆手：
“这才哪到哪？胖子，你得提前习惯这味儿！这可是咱七十二峰未来的主粮，顿顿都得有！想想看，以后漫山遍野都是咱种的灵薯，耐活，省心，不用多伺候，风调雨顺就等着收成！师弟师妹们修炼累了，随时来一个，管饱管够，多美的事儿！这叫可持续发展战略，懂不懂？”
陈观越说越起劲，仿佛己经看到了第七十二峰成为“灵薯圣峰”的辉煌未来。
“可…可持续…”赵大福看着手里啃了一半的灵薯，再看看那堆小山，只觉得未来一片灰暗，胃里一阵翻腾，小声嘀咕，“我看是可持续受罪还差不多…”
“嘀咕啥呢？赶紧吃！”
陈观瞪了他一眼，顺手拿起两个烤好的灵薯，朝旁边几个围观的师弟师妹招呼：
“来来来，别光看着，尝尝！胖子手艺，绝对地道！管够啊！”
几个年轻弟子面面相觑，看着大师兄手里那焦黑的东西，再看看赵师兄那痛苦的表情，最终还是一个胆子稍大的接了过去，学着样子剥开，小心翼翼地咬了一小口。
随即，眼睛一亮：“咦？甜的！”
其他人见状，也纷纷上前拿取，小院里顿时充满了“咔嚓咔嚓”的咀嚼声和含糊的称赞。
虽然比不上灵丹妙药，但这烤灵薯胜在新鲜热乎，带着烟火气，也别有一番滋味。
赵大福看着自己烤的“杰作”被瓜分，总算松了口气，感觉逃过一劫。又偷偷把手里剩下的半个灵薯藏到身后，准备趁大师兄不注意处理掉。
就在这时，院门处，一个摇摇晃晃的身影闯了进来，正是几人的师父陆不羡。
“哟？真开席了？”
陆不羡抽了抽鼻子，循着香味就晃到了篝火边，毫不客气地从石板上拿起一个最大的烤灵薯，也不怕烫，张嘴就咬了一大口，烫得他龇牙咧嘴，呼呼吹气。
“嗯…火候…差点意思…糖分…还行…就是这土腥气…”他一边嚼着，一边含糊地评价，俨然一副美食家的派头。
陈观和赵大福赶紧挪了挪位置，给师父腾地方。
陈观顺手又递过去一个：“师父，您尝尝这个，烤得透。”
陆不羡接过来，吃得很快，几口就把一个拳头大的灵薯消灭了。
意犹未尽地舔了舔沾着黑灰的手指，这才满足地打了个饱嗝，浓郁的酒气混着烤薯味喷了出来。
他靠着身后一块冰凉的大石，眯缝着眼，看着跳跃的篝火，又灌了一口葫芦里的酒，这才慢悠悠地开口：
“小子，今天干得不错，这下，璇玑宫那位总该消停了吧？”
他指的是苏璇玑。
陈观正啃着第二根灵薯的木棍，闻言用力点头：
“嗯！肯定消停了！我都把自己吃饭的家伙当众熔了，彻底躺平当咸鱼，她老人家还能跟一条咸鱼过不去？那也太跌份儿了！以后咱第七十二峰，主打一个与世无争，专心种田！”他语气轻松，带着点小得意。
赵大福在旁边默默点头，心里想的却是：大师兄您倒是躺平了，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以后出门怕是更要被笑话了…第七十二峰“灵薯峰”的名号怕是彻底要坐实。
陆不羡浑浊的眼睛瞥了陈观一眼，似乎看穿了他那点小心思，哼笑一声：“但愿吧。”
又沉默了片刻，像是在思考什么，然后慢吞吞地伸手，在腰间那个油光发亮，看起来容量不大的储物袋里摸索起来。
“种地…种地也好。”陆不羡一边摸索一边嘟囔，“省心，省力，就是这灵薯…忒没出息了点，卖不上价，自己吃还行，想换点灵石打打牙祭都难…”
他掏摸了半天，终于从储物袋深处摸出几个不起眼的小布袋。布袋是灰扑扑的粗麻布，看起来有些年头，封口处用细细的草绳系着，绳头都磨损得发黑了。
陆不羡解开其中一个布袋的草绳，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粗糙的手掌上。
火的光映照下，几颗奇异的种子静静地躺在他掌心。
这些种子形态各异，有的形如细小的弯月，通体流转着温润的玉色光泽；有的如珍珠，表面覆盖着天然的银白色纹路，在火光下若隐若现；还有的像微缩的星辰，呈现出深邃的靛蓝色，带着点点星芒般的碎光。
每一颗种子都散发着微弱却精纯的灵气波动，与眼前这人间烟火不同，仿佛来自另一个更纯粹的世界。
“喏，拿着。”
陆不羡将手掌伸到陈观面前，动作随意，仿佛递过去的不是灵种，而是几颗普通的豆子。
“以前游历的时候，顺手弄来的几样仙草种子，叫什么…‘月华草’、‘银纹参’、‘星髓兰’？名字记不清了，压箱底好多年了，差点忘了。你不是要种地么？拿去种着玩吧，总比你那灵薯值钱点，省得以后想换点好酒，还得为师自己想办法。” 他语气平淡，仿佛只是处理掉一点占地方的垃圾。
陈观眼睛瞬间亮了！
他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几个小布袋，感受着布袋里种子散发出的精纯灵气，如同捧着几座小金山！
之前是打算种地躺平，可没想过能种这种一看就价值不菲的仙草啊！
这简首是咸鱼生涯的意外之喜！
“谢谢师父！”陈观喜滋滋地把布袋贴身收好，“您老放心，我一定好好种！争取让咱们第七十二峰成为青玄宗的‘仙草园’！以后您想喝什么好酒，徒儿包了！”
听此，赵大福舒了口气。
仙草园也不错，总比灵薯峰好听多了。
又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小声嘟囔：“大师兄…您这剑道天赋…就这么…真不练剑了？多可惜啊…”
陈观闻言，却浑不在意地摆摆手，拿起最后一根烤灵薯的木棍，在篝火余烬上随意地拨弄着，火星西溅。
“胖子，你这话就不对了。”他咬了一口灵薯，含糊却带着点哲理意味说道，“谁说修炼就一定得整天拿着剑比划？剑道在心，不在形。我种地，种的是心田，锄头挥舞间，感悟的是天地韵律…种子发芽，抽枝展叶，开花结果，这里面蕴含的生命轮转、生灭枯荣之道，难道不比对着块铁疙瘩死磕更深奥？”
他顿了顿，用木棍指了指地上那滩早己冷却凝固、扭曲丑陋的金属疙瘩——那是他曾经的佩剑留下的残骸。
“你看那废铁，熔了也就熔了，身外之物罢了。只要这颗‘剑心’还在，”陈观用木棍点了点自己的心口，“心中有道，万物皆可为剑。锄头是剑，种子是剑，连这烤灵薯，未尝不能悟出点‘一往无前，粉身碎骨也要香甜’的剑意来！你懂不懂？”
这番话歪理正说，听得赵大福一愣一愣的，胖脸上满是迷茫，只能下意识地点头：“啊…哦…大师兄高见…”
旁边的陆不羡，原本半眯着的浑浊眼睛，在陈观说出“剑道在心”、“万物皆可为剑”时，不易察觉地微微睁大了一丝。
陆不羡放下酒葫芦，深深地看了陈观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欣慰，有探究，甚至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追忆。
“小子…你刚才那话…有点意思。”
“师父谬赞，徒儿胡诌几句罢了，这些道理在您那算不上什么。”陈观恭维道。
“哼，少拍马屁。吃饱了吗，吃饱了跟我出来一下。”
说完，也不等陈观回应，陆不羡便撑着膝盖，有些费力地站起身，拎着他的酒葫芦，脚步略显蹒跚地朝着院子外那片清冷的竹林走去。
师父的背影在跳跃的火光与清冷的月色交织下，竟显出几分平日里罕见的萧索与孤寂。
陈观望着这背影，心里莫名地“咯噔”了一下。
赶紧囫囵吞下嘴里的东西，拍了拍手上的灰，对还在发懵的赵大福丢下一句：“胖子，收拾干净！”便起身快步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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