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晓时分,肆虐了一夜的暴风雨终于筋疲力尽,化作淅淅沥沥的冷雨,敲打着锈迹斑斑的窗棂。空气潮湿而冰冷,带着海腥味和城市边缘特有的荒芜气息。夏衍半拖半抱着苏晴,深一脚浅一脚地跋涉在一片被废弃的工业区和荒草丛生的缓冲带之间。脚下的泥泞吸吮着鞋底,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苏晴的身体滚烫,意识在昏迷与痛苦的呓语间沉浮,每一次颠簸都引来她无意识的痛哼。
码头区的惊魂暂时甩脱,但夏衍心中的警报从未解除。他不敢走大路,只能沿着铁路废弃的侧线、穿过倒塌的铁丝网和堆积如山的建筑垃圾。视野尽头,一座如同巨大灰色墓碑的建筑轮廓,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逐渐清晰——那是他的目标,一座早己被城市遗忘、废弃多年的社区医院。
这座医院曾是这片工业区的生命线,如今却成了被时光遗弃的残骸。主楼墙体斑驳脱落,露出里面暗红色的砖块,像溃烂的伤口。大部分窗户玻璃破碎,黑洞洞的窗口如同骷髅的眼窝,冷漠地注视着闯入者。锈蚀的消防梯扭曲变形,攀附在墙面上。院子里杂草丛生,足有半人高,掩埋着废弃的轮椅、病床支架和破碎的药瓶。
这里,是夏衍在亡命奔逃中,唯一能想到的、可以找到救命药品和相对隐蔽空间的地方。希望渺茫,但别无选择。
他警惕地观察了许久,确认周围没有任何活人的踪迹,只有几只乌鸦在残破的屋顶上聒噪。他架着苏晴,从一处倒塌的围墙缺口潜入。医院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不堪。走廊里堆积着厚厚的灰尘和瓦砾,天花板多处塌陷,露出扭曲的钢筋和幽深的黑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霉味、灰尘味,还有一种陈旧的、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
夏衍的心沉了下去。这里能找到有用的东西吗?
他不敢深入,选择了一楼靠近入口、相对完整的一个小房间——看起来像以前的挂号室。窗户被厚厚的灰尘覆盖,光线昏暗。他将苏晴小心地放在一张积满灰尘、早己看不出原色的长椅上。苏晴的身体接触到冰冷的椅面,又是一阵痛苦的颤抖和模糊的呓语:“针……好多针……影子……在注射……”
夏衍强迫自己不去细想她话中的恐怖含义。他迅速检查她的伤口。简陋的包扎下,炎症明显加重了,伤口周围红肿发烫,隐隐有脓液渗出。高烧丝毫未退,她的生命如同风中残烛。
他必须找到药品!抗生素!退烧药!干净的纱布!任何能救命的东西!
他像一头饥饿的鬣狗,开始在废弃的医院里疯狂搜寻。推开一扇扇吱呀作响、布满蛛网的门扉。医生办公室,文件散落一地,被老鼠啃噬得不成样子。药房,货架倒塌,满地狼藉,散落着破碎的玻璃药瓶和早己过期变色、如同烂泥般的药膏药片。浓烈的化学药品变质的气味呛得他连连咳嗽。
绝望像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来。难道真的没有希望了?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在一个标着“处置室”的小房间角落,一个倾倒的金属器械柜后面,他发现了一个半开的、印着红十字的白色急救箱!
他心脏狂跳,扑过去一把抓起!箱子表面布满灰尘,但锁扣完好!他颤抖着打开——
映入眼帘的是还算干净的纱布卷、几包密封的消毒棉签、一小瓶碘伏(虽然标签模糊,但液体还算澄清)、几片独立包装的创可贴……最关键的,在箱子最底层,一个硬质塑料小盒里,赫然躺着两支玻璃安瓿瓶!标签虽然发黄卷边,但上面的字迹依稀可辨:「破伤风抗毒素」!还有一板铝箔包装的药片,上面印着「阿莫西林」和一个尚未完全过期的日期!
狂喜瞬间淹没了夏衍!破伤风!这正是苏晴这种深度污染伤口最致命的潜在威胁之一!还有抗生素!虽然剂量不多,过期时间也临近,但这在此时此刻,无异于天降神药!
他如同捧着稀世珍宝,跌跌撞撞地冲回挂号室。
借着窗外透进的、灰蒙蒙的天光,夏衍开始了简陋却至关重要的急救。他先用仅存的清水(一个在洗手间找到的、还算完好的搪瓷缸接的雨水)小心冲洗苏晴的伤口,冲掉脓液和污垢。剧痛让昏迷中的苏晴身体剧烈抽搐。然后,他用碘伏仔细消毒,那刺鼻的气味在狭小的空间弥漫。最后,他换上干净的纱布,重新包扎好。
接下来,是最关键的一步——注射破伤风抗毒素和服用抗生素。
夏衍从未给人打过针。他看着那细小的玻璃安瓿瓶和一次性注射器,手心里全是汗。他回想着以前在电视或宣传片里看到的模糊画面。他用急救箱里的小砂轮锯开安瓿瓶颈,小心翼翼地用注射器抽出淡黄色的药液,排尽空气。
“苏晴……忍着点……”他低声说,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他找到苏晴上臂三角肌的位置(大概位置),用碘伏消毒皮肤。针尖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着寒光。他深吸一口气,摒除所有杂念,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专注和不容失败的决绝,稳稳地将针头刺入!
“嗯……”苏晴在昏迷中发出一声闷哼,身体本能地想要躲避。
夏衍稳稳地推入药液,然后迅速拔出针头,用棉签按住针眼。动作一气呵成,虽然生疏,但没有出错。他又小心地扶起苏晴的头,将抗生素药片碾碎,混合着清水,一点点喂她服下。
做完这一切,夏衍如同虚脱般瘫坐在地上,背靠着冰冷的长椅腿。汗水浸透了他本就污浊不堪的衣服。他看着苏晴依旧潮红但似乎安稳了一些的脸颊(也许是心理作用),心中紧绷的弦终于稍稍松弛了一丝。
暂时的安全感和完成急救带来的微弱希望,让他疲惫不堪的身体和精神都松懈下来。他靠在长椅边,眼皮沉重如山。连续几天的高度紧张、亡命奔逃、伤痛和恐惧,早己透支了他的极限。在这片死寂的废墟中,在这短暂的安全假象下,困意如同汹涌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
他睡着了。睡得很沉,很死。
然而,就在他意识沉入黑暗深渊之时,他左手腕上那块一首沉默的老式机械表,表壳下那枚幽蓝色的量子核心,却毫无征兆地、极其微弱地波动了一下!
仿佛一粒石子投入了深潭,核心散发出的、超越人类感知阈值的能量涟漪,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穿透了废弃医院的砖墙,融入了城市边缘那无形的信号海洋。
几乎在同一时刻。
城市另一端,“黑翼”某处高度机密的监测中心。
巨大的屏幕上,原本平稳流淌着各种城市监控数据和背景噪音的瀑布流中,一个极其微弱、频率特征却异常独特的能量信号尖峰,如同黑夜中的萤火虫,骤然闪现!虽然微弱到几乎被淹没,但其独特的量子谐振特征,瞬间触发了监测系统深处预设的、优先级最高的警报阈值!
“警报!检测到‘信标’特征谐振!强度微弱,方位模糊!疑似区域:旧港区东侧,废弃工业带!”
冰冷的电子合成音在寂静的监测中心响起。
屏幕前,一个穿着黑色制服、面容冷峻如刀削的男人猛地抬头,眼神锐利如鹰隼。他正是之前在废弃工厂指挥追猎的头目,代号“夜枭”。
“信标……”夜枭的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终于又出现了。锁定大致区域!派遣‘清洁组’!最高优先级!目标:回收‘钥匙’,清除所有关联者!记住,‘影子’要看到结果!”
命令下达,无形的猎杀网络再次启动,精准地扑向那片被遗忘的废墟。
废弃医院挂号室内。
夏衍在深沉的睡梦中,似乎被一股莫名的寒意惊醒。他猛地睁开眼,心脏狂跳!一种被窥视的、极度危险的预感如同冰冷的蛇,瞬间缠绕住他的心脏!
他立刻看向门口!
一个身影!
不知何时,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
不是“黑翼”的追兵!而是——苏晴!
她醒了!
但她此刻的状态,却让夏衍瞬间如坠冰窟!
苏晴背靠着门框,勉强站立着,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昏迷时的迷茫或清醒时的复杂,而是充满了极致的、冰寒刺骨的恐惧和……浓烈得化不开的敌意!
她的身体因虚弱和某种剧烈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右手紧紧攥着夏衍之前放在长椅旁、用来防身的那根锈蚀的金属管!尖锐的一端,正微微颤抖地,指向夏衍!
她的目光,死死地锁定在夏衍的脸上,瞳孔因恐惧而放大,里面映照出的,似乎不是夏衍,而是某个来自地狱的梦魇!
“是…是你……”苏晴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巨大的痛苦和难以置信的惊骇,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冰碴,“我看见了……在……在那些碎片里……你……你是‘影子’!你和他们是一伙的!你接近我……就是为了‘钥匙’!”
“碎片?影子?钥匙?”夏衍彻底懵了!巨大的困惑和冤枉感让他几乎窒息!“苏晴!你在说什么?是我救了你!是我把你从码头拖到这里!我给你打的针!喂的药!”
“谎言!”苏晴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摔倒,但她死死抓住门框,金属管依旧颤抖地指着夏衍,眼神疯狂而绝望,“那些记忆碎片……混乱……痛苦……但有一个画面……很清晰!一个模糊的脸……戴着和你一样的手表!站在我父亲……倒下的地方!就是‘影子’!就是你们!”
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撕心裂肺,仿佛要把内脏都咳出来,但眼神中的恐惧和恨意却更加炽烈:“‘钥匙’……量子核心……激活了……它也激活了我脑子里……被他们植入的……混乱的碎片!是你!是你们杀了我父亲!是你们一首在追猎我们!现在……你想拿到完整的‘钥匙’!休想!”
量子核心的波动……不仅引来了“黑翼”的猎犬……更如同钥匙,意外地、粗暴地捅开了苏晴大脑深处,被“黑翼”用某种技术(也许是“黎明计划”的早期实验)刻意植入或扭曲的、充满痛苦和误导的记忆碎片!这些碎片在她高烧和核心能量刺激的混乱意识中重组,指向了一个最可怕的“真相”——夏衍,就是杀害她父亲的“影子”!
信任的桥梁,在真相揭开的边缘,在“黎明”的阴影投射下,被这致命的误解,瞬间击得粉碎!冰冷的金属管,隔开了两个刚刚在生死中建立起脆弱联系的灵魂。
夏衍看着苏晴眼中那如同实质的仇恨和恐惧,感受着她指向自己心脏的尖锐金属传来的冰冷杀意,一股巨大的、冰寒刺骨的悲哀和无力感,瞬间淹没了他。深渊的凝视,在此刻化作了同伴眼中最深沉的绝望与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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