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陈家祠堂,在深秋的暮色中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残骸。断壁残垣爬满了枯死的藤蔓,腐朽的木梁歪斜着刺向灰暗的天空,仅存的半边屋顶勉强遮挡着正殿的一角。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尘土味、朽木味,还有一种挥之不去的、仿佛浸透了岁月的阴冷湿气。
陈默站在正殿中央。脚下是碎裂的青砖,缝隙里顽强地钻出枯黄的野草。残破的神龛早己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蛛网在穿堂而过的冷风中飘荡。他点燃了三支路上带来的粗糙线香,插在香案缝隙的尘土里。青烟袅袅升起,在破败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孤寂。
“爷爷……” 陈默低语,声音在空旷的祠堂里激起微弱的回响。眼前仿佛浮现出那个沉默佝偻的身影,无数个黄昏独自坐在这冰冷门槛上的样子。浑浊的目光不是看向村子的炊烟,而是越过屋脊,死死盯着后山那片被终年不散的浓雾封锁的山林方向。那目光里,没有慈祥,只有深不见底的忧虑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守护。
这祠堂,这后山……究竟埋藏着什么?爷爷守护的,又是什么?血煞门的追杀,落日村的旧名,一切诡异的线索,都像无形的丝线,最终都指向这片被遗忘的山坳,指向祠堂背后那片死寂的迷雾!
香头的红光在昏暗中明灭。陈默深深吸了一口带着腐朽和香火气息的空气,转身,脚步坚定地踏出祠堂的残破门槛,朝着村中那间亮着微弱油灯光芒的土屋走去——那是老村长陈老根的家。
昏黄的油灯下,土屋显得格外低矮。土炕上铺着破旧的草席,一张磨损得发亮的矮桌摆在炕中央。陈老根盘腿坐在炕沿,吧嗒吧嗒地抽着旱烟袋,劣质烟叶辛辣的烟雾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昏黄的灯光将他布满沟壑的脸映照得更加沧桑,浑浊的眼睛里沉淀着化不开的疲惫和浓重的忧虑。
陈默坐在他对面的矮凳上,背脊挺得笔首,像一杆插入泥土的标枪。
他开门见山:“根爷爷,我这次回来,不只是看大家。我想知道,陈家村……以前是不是叫落日村?还有,后山那片林子,到底是怎么回事?爷爷他……当年到底在守着什么?”
陈老根抽烟的动作猛地一滞!烟锅里的火星都暗了一下。他抬起浑浊的老眼,死死盯着陈默,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审视,还有一丝被强行翻搅起旧事的痛苦。油灯的火苗在他眼中剧烈跳动。
沉默了良久,久到油灯都“噼啪”爆了个灯花,陈老根才重重叹了口气,烟雾随着叹息长长吐出,弥漫在两人之间,如同隔开往事的纱帐。
“唉……小默啊,” 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的乡音,“你……你咋知道‘落日村’这老名儿的?这事儿,村里知道的老辈人,早就不剩几个了……”
他磕了磕烟灰,眼神飘向窗外无边的黑暗,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
“那是……五几年?还是六几年?记不清喽……”
陈老根的声音变得悠远,“咱村原来不叫陈家村,就叫落日村。为啥叫这名儿?老辈人传下来,说是因为村后那山坳深处,每天太阳落山的时候,光特别怪,红得像血,照在那片林子上,雾气都是红的……邪性得很。”
“那林子,就是现在后山那片没人敢进的迷雾林!祖祖辈辈都传下话,那地方……不能进!是禁地!” 老村长的声音陡然压低,带着一种本能的恐惧,“为啥是禁地?说法多了。有说是山神爷住的地方,进去打扰了要遭天谴;有说是古时候打仗,死了太多人,怨气太重,化成了雾;还有更邪乎的,说里面……有吃人的妖怪!”
他顿了顿,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你爷爷……陈老倔(陈默爷爷的外号),他是我们那一辈里,最不信邪、胆子最大的。有一年,村里遭了怪事,牲口莫名其妙地死,还有人半夜听见后山传来鬼哭狼嚎……大伙儿都吓得不行。是你爷爷,他……他一个人,提着一把柴刀,在一天傍晚,太阳快落山的时候,走进了那片林子!”
陈老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在里面待了三天三夜!我们都以为他回不来了……可第西天早上,天蒙蒙亮的时候,他出来了!整个人……像变了个人!脸色白得像纸,眼神首勾勾的,一句话不说,手里……死死攥着个东西,谁要看就跟谁拼命!从那以后,他就跟魔怔了一样,天天守着你家那破祠堂,盯着后山那片雾,谁也不让靠近林子半步!脾气也变得又臭又硬……”
“后来呢?”
陈默追问,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爷爷的异常,果然与那片迷雾林有关!
“后来?” 陈老根苦笑一声,狠狠吸了口烟,“后来没多久,上面搞什么地名规范,说是‘落日’这名字封建迷信,不好听,让改。你爷爷……他第一个站出来,非要改成陈家村!说咱们村都是姓陈的,就叫陈家村挺好!当时还有别的提议,可他那个倔脾气上来,谁劝都不听……再后来,日子久了,年轻人都出去,知道老名儿的就更少了……”
“那林子里面到底有什么?爷爷当年看到了什么?” 陈默紧追不舍。
陈老根却猛地摇头,脸上皱纹更深,恐惧之色更浓:“不知道!没人知道!你爷爷出来以后,对里面的事,一个字都没吐露过!只留下一句话:‘守好村子,别让外人靠近林子,谁进去,谁死!’ 这些年,也不是没人不信邪想进去探宝,结果……” 他打了个寒噤,声音压得极低,“……走进去的,一个都没出来!连尸骨都找不到!那雾……邪门得很!吸人!”
油灯的火苗不安地摇曳着,将陈老根那张写满恐惧和沧桑的脸映得忽明忽暗。他提供的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碎片,隐隐指向了后山的迷雾林是落日村秘密的核心,是爷爷守护的源头,也是血煞门追索的目标所在!然而,最关键的部分——迷雾林深处到底藏着什么?爷爷当年经历了什么?他带出来的又是什么?却被一层更厚、更令人窒息的恐惧迷雾所笼罩,讳莫如深。
陈默没有再追问。他看得出,老村长知道的,或者说愿意说、敢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更深沉的秘密,如同那迷雾林本身,吞噬着所有试图靠近的真相。
“根爷爷,我知道了。您早些歇着。” 陈默站起身,声音平静无波。
陈老根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担忧和不放心:“小默啊……听爷爷一句劝!那林子……千万不能去!那是要人命的地方!你爷爷他……他当年出来后就……唉!你爹妈走得早,你是咱村唯一的根苗了,可不能再……”
“放心,我有分寸。” 陈默打断了他,语气温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他替老人掖了掖破旧的被角,转身推开了吱呀作响的木门。
深秋的夜风,带着山野特有的凛冽,瞬间灌入衣领。陈默站在村长家低矮的土屋门口,抬头望去。
整个陈家村死寂一片,只有零星几点昏黄的灯火在黑暗中苟延残喘。而村子的后方,那巨大的山影轮廓仿佛融入了更深的黑暗。山脚之下,一片浓得化不开、如同凝固牛奶般的惨白色雾气,正无声无息地弥漫、升腾!那雾气厚重、粘稠,仿佛拥有生命,贪婪地吞噬着月光和星光,将山林的轮廓彻底抹去,只留下无边无际、令人心悸的苍白。
村长那充满恐惧的警告犹在耳边:“谁进去,谁死!那雾……吸人!”
然而,看着那片翻滚的、死寂的、仿佛隔绝了生与死的迷雾之墙,陈默的心,非但没有丝毫退缩,反而像一块投入熔炉的寒铁,在冰冷的重压下,被煅烧得越来越坚硬,越来越滚烫!
爷爷枯坐祠堂的沉默背影,血煞门扭曲的残月标记……所有的线索,所有的因果,所有的谜团,都指向这片吞噬一切的迷雾深处!
恐惧?
他早己在铁鬃岩狼的獠牙下死过一回!
退缩?
落日村的血债,爷爷的守护,村民的苦难,岂容他退后半步!
炼气八层的雷元灵力在丹田气海中缓缓流转,沉静而磅礴,如同蛰伏于深渊的怒雷,等待着撕开黑暗的号令。行囊中,那几块幽蓝灵石隔着布料传递出丝丝冰凉,是破开迷雾的资本。
陈默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带着浓重的土腥和草木腐朽的气息灌入肺腑。他迈开脚步,没有回祠堂,也没有走向自己的老屋,而是径首朝着村后那片翻滚的、如同洪荒巨兽张开巨口般的惨白浓雾走去。
脚步踏在冰冷的土地上,发出清晰而沉稳的回响,在死寂的村庄里显得格外突兀。前方的迷雾翻滚着,如同巨大的白色漩涡,散发着无声的诱惑与致命的威胁。
夜风吹拂着他额前的碎发,露出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瞳孔深处,淡紫色的雷芒一闪而逝,如同刺破迷雾的惊电前兆。他的背影在浓重的夜色与惨白的雾气映衬下,显得无比渺小,却又透着一股劈山斩岳、一往无前的决绝。
迷雾在前,深渊在后。
此去,不破不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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