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十六章 茶香引波澜
破庙前的喧闹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整个清水镇。苏晚的“驱寒避秽茶”一夜成名。
那壮汉名叫王屠夫，是镇上出了名的浑人，也是出了名的身体底子被瘴气酒色糟蹋得极差的典型。他那宿醉初醒、一碗茶汤下肚便脱胎换骨般的转变，成了清水镇口口相传的神迹。王屠夫本人更是成了活招牌，逢人便吹嘘那破庙前小娘子熬的“神仙汤”，拍着胸脯保证比庙里求的符水都灵验！
“一文钱买不了吃亏买不了上当！一碗下肚，寒气跑光，神清气爽！”王屠夫的大嗓门成了苏晚摊前最好的吆喝。
破庙前的小小空地，从清晨到午后，人流络绎不绝。有好奇尝鲜的，有慕名而来的，更多的是那些常年被野柚谷飘来的稀薄瘴气侵扰，总觉得身子不爽利、手脚冰凉、精神萎靡的普通镇民。一文钱一碗的价格，低廉得让人无法拒绝。
苏晚忙得像个陀螺。捡来的破陶罐根本不够用，她咬牙用昨天赚来的铜钱，去杂货铺赊了两个粗陶大罐和更多的劣质茶末。捡柴、打水、剥皮、切丝、熬煮…她拖着未愈的伤体，几乎脚不沾地。汗水浸透了粗布衣裳，左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但看着破瓦罐里叮当作响、越积越多的铜钱，看着那些喝下茶汤后舒展眉头、面露惊喜的镇民，一股前所未有的充实感和力量支撑着她。
她严格把控着核心“药引”——金蟾柚粉的用量。每一大罐茶汤，只加入极其微量的粉末，确保那独特的清冽柚香能压过劣质茶叶的涩味和野柚皮的青苦，产生明显的“驱寒避秽、提神醒脑”效果即可。效果不能太逆天，否则必惹祸端；但也不能太弱，否则留不住客人。这个微妙的平衡点，被她牢牢掌握。
“小苏娘子，再给我来一碗！带回去给我家那口子，她早起总说心口闷！”
“丫头，你这茶里是不是加了什么灵药？喝了身上暖洋洋的，干活都有劲了！”
“比张记药铺那苦汤子强多了，还便宜！”
赞誉声中，苏晚始终保持着谦逊的微笑，只说是在山里跟一个老采药人学的古方，用些山间野果叶子配粗茶熬煮，能稍稍祛湿驱寒罢了。她深知怀璧其罪的道理，金蟾柚的秘密，是她安身立命、救治萧凛的根本，绝不能泄露分毫。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清水镇主街，最大的茶楼“清心居”二楼雅间。
临窗的茶桌旁，坐着一个身材发福、穿着绸缎长衫的中年男子。他端着白瓷茶杯，目光却阴沉地投向破庙方向攒动的人头。此人正是清心居的老板，李茂才。
“查清楚了吗？那野丫头卖的到底是什么东西？”李茂才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悦。他面前的茶，是镇上最好的“云雾毛尖”，此刻喝在嘴里却索然无味。
“回东家，”一个青衣伙计躬身回道，“小的去看过了，也买了一碗尝了。就是些粗茶末子，加上些酸涩的野柚子皮和叶子，在破罐子里熬出来的浑汤水！味道…也就那样，闻着是有点怪香，喝着还是涩。”
“就这种东西，一文钱一碗，抢了我们清心居多少生意？”李茂才猛地放下茶杯，茶水溅出，“那些泥腿子，平日里攒几个铜板，也就能在我这儿喝碗最便宜的茶沫子！现在倒好，全涌去那破庙喝那野丫头的刷锅水了！”他心疼的是流水般消失的铜板。
“东家，她那茶…好像真有点门道。”伙计犹豫了一下，“小的亲眼见那王屠夫喝了之后，跟换了个人似的。还有好些人说喝了身上暖和，不憋闷了…”
“放屁！”李茂才一拍桌子，“障眼法！定是那野丫头用了什么下作手段，或是用了些提神伤身的虎狼药！那王屠夫本就是个浑人，谁知道是不是串通好的！”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色，“敢在我李茂才眼皮底下抢饭吃？哼！去，叫上张癞子他们几个，给我去那破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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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庙前，生意依旧红火。苏晚刚给一位大娘盛好茶，就感觉气氛不对。
西五个流里流气的汉子，簇拥着一个三角眼、歪着嘴的混混头子，拨开人群，大摇大摆地走到摊子前。领头的正是张癞子，清水镇有名的地痞。
“哟呵！小娘子，生意不错啊！”张癞子一脚踩在苏晚用来当凳子的石头上，皮笑肉不笑地盯着苏晚，“在这清水镇摆摊，拜过码头了吗？懂不懂规矩？”
人群顿时安静下来，不少人面露惧色，悄悄后退。
苏晚心中一紧，面上却不动声色，放下手中的陶勺：“这位大哥，小女子初来乍到，只为讨口饭吃，不知清水镇有什么规矩？还请大哥明示。”
“规矩？”张癞子嗤笑一声，三角眼扫过装钱的瓦罐，“这地面，是李东家罩着的！在这摆摊，就得交‘地头钱’！看你这生意红火，也不多要，一天…五十个铜板吧！”他狮子大开口。
“五十文？！”旁边有人忍不住低呼。苏晚辛苦一天，刨去成本，纯利也不过二三十文。
“大哥说笑了，”苏晚平静地看着他，“小本生意，一碗茶只卖一文钱，刨去买柴火茶叶的钱，一天也剩不下几个子儿，如何拿得出五十文？还请大哥行个方便。”
“方便？”张癞子脸色一沉，“没钱？那就别怪哥几个不客气了！给我砸！”他身后的混混立刻撸起袖子，就要上前掀摊子。
“住手！”一声清冷的呵斥，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场中的嘈杂。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人群自动分开一条道，一个身着月白色锦缎长衫的年轻公子缓步走来。他身姿挺拔，面容俊朗，气质清贵，与这破败的庙宇和周围的人群格格不入。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眼睛，清澈平静，仿佛蕴着一泓秋水，此刻却带着一丝不悦的微澜。他身后跟着一个面容普通、气息沉稳的青衣小厮。
张癞子被这气势慑得一愣，随即梗着脖子：“你谁啊？少管闲事！”
白衣公子并未看他，目光径首落在苏晚摊子上那口热气腾腾的粗陶罐上。一股奇异的、清冽甘醇又带着温煦阳光气息的混合茶香，正随着蒸汽袅袅飘散，与周遭的浑浊气息形成鲜明对比。
“这茶香…”白衣公子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看向张癞子，声音依旧清冷，“光天化日，欺凌弱女，强收莫须有的地头钱，清水镇的规矩，便是如此吗？”
“你…”张癞子被他看得有些发毛，但仗着背后是李茂才，嘴硬道，“老子就是规矩！识相的赶紧滚开！”
白衣公子身后的青衣小厮眼神一冷，正要上前，却被公子抬手止住。
就在这时，破庙那摇摇欲坠的残破门板后，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却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咔嚓”声。草堆上，昏迷了数日的萧凛，被外面的喧闹惊扰，紧锁的眉头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覆盖着薄薄冰霜的指尖，无意识地、深深地抠进了身下的干草之中！一缕极其微弱、带着彻骨寒意的白气，从他紧抿的唇缝间逸散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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