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凛的目光从那碗浑浊的“暖阳茶”上移开，落在苏晚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颊上。初醒的迷茫被锐利的审视取代，那双深潭般的眼眸仿佛能洞穿人心。他没有回答苏晚一连串的问题，只是极其缓慢地、带着重伤未愈的虚弱，撑起一点身子，声音沙哑却清晰：“是你…救了我？”
苏晚被他看得心头一跳，连忙放下碗，点头道：“是…是我把你从谷里拖出来的。你伤得太重，寒毒入骨…”她顿了顿，还是决定坦诚，“用了些…特殊的法子。”
“特殊的法子？”萧凛的视线扫过她身上沾染的泥土和草药清香的粗布衣衫，最后落回她局促不安、却努力保持镇定的眼睛上。“那碗茶，”他抬了抬下巴，指向那粗陶碗，“还有之前…我体内那股压制寒毒的暖流…都与你有关？”他虽昏迷，但身体深处那场冰与火的生死拉锯，并非全无感知。那股奇异的暖流，和此刻这碗茶中微弱却同源的气息，指向性太强。
苏晚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没想到萧凛感知如此敏锐！金蟾柚的秘密…她下意识地攥紧了衣角，脑中飞快权衡。对顾九渊可以部分坦白以换取合作，但对眼前这个身份不明、气势迫人的男人…
“是用了些山里的野柚子，”苏晚稳住心神，决定沿用对外的说辞，“柚子皮性温，熬煮茶汤，或许…恰好对你的寒症有些微效。”她避开了暖流的核心问题。
萧凛静静地看着她，那双深邃的眼眸里没有任何情绪波动，却让苏晚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良久，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沉：“此地…是何处？那位…白衣人，又是谁？”他显然也感知到了顾九渊的存在和那非同一般的气息。
“这里是顾公子的云水小筑。是顾公子出手相助，稳住了你的伤势。”苏晚连忙解释，同时暗暗松了口气，话题总算暂时转移了，“顾公子医术通神，见识广博，他…”
“我要见他。”萧凛打断她，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需要亲自判断，这个能压制他体内连宫廷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寒毒、且拥有如此气度的白衣人，究竟是敌是友，目的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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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院的“金蟾柚试育圃”一角。
苏晚正蹲在的泥土旁，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小竹片，将几株从野柚谷深处带回的、附着在寒石上的特殊苔藓移植到模拟环境的土壤表层。她身边还放着几株叶片肥厚、根系带着泥土的野生茶树苗（这是顾九渊命人从附近山中寻来的优良品种），以及一小包珍贵的、从金蟾柚母树附近收集的腐殖土。
“喜阴，喜湿，喜微酸…伴生苔藓能维持土壤湿度和特殊菌群…”苏晚一边操作，一边低声念叨着，像是在给自己鼓劲，又像是在与这些娇贵的生命对话，“要争气啊，只要你们能在这里活下来，哪怕长慢一点，我们就有希望！”她额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动作却轻柔无比，仿佛在呵护着无价的珍宝。
不远处的凉亭里，顾九渊与萧凛相对而坐。
萧凛换上了一身顾九渊提供的月白素袍，虽脸色依旧苍白，气息虚弱，但那份骨子里的孤高与锐利却如同出鞘的利剑，即使重伤也无法完全掩盖。顾九渊则气定神闲，亲自执壶，为萧凛斟了一杯刚刚小批量窨制成功的“金蟾窨香乌龙茶”。
茶汤清亮，色泽金黄中透着一抹奇异的淡绿光晕。一股难以言喻的、清冽如高山雪水初融、又温煦如春日暖阳的混合茶香，伴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令人精神一振的生机感，袅袅升起，瞬间盖过了亭中所有气息。
萧凛的目光落在那杯茶上，冰封般的眼底第一次掀起了明显的波澜！这股香气！这股气息！正是他在昏迷中感知到的那股救命的暖流的本源！比苏晚那碗粗茶强烈、精纯了何止百倍！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体内的寒毒能被暂时压制，根源就在于此！
他端起茶杯，指尖能感受到茶汤传递来的、恰到好处的温热。他没有立刻饮用，而是抬眸，锐利的目光首射顾九渊：“此茶何名？其中…蕴含何物？”
顾九渊迎着他的目光，神色平静，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欣赏：“此茶名为‘金蟾窨香乌龙茶’。至于其中蕴含何物…”他微微一笑，指尖轻轻点了点亭外正专注移植苔藓的苏晚，“此乃苏姑娘以山中奇珍‘金蟾柚’之精华，窨制于顶级云雾毛尖之上所得。其香其韵，乃至那一丝温养生机之效，皆源于此。”
他坦然点出了“金蟾柚”之名和“生机之效”，却巧妙地将苏晚推到了核心位置，既回答了萧凛的问题，又暗示了苏晚的价值和自己在其中的“合作者”身份。
“金蟾柚…”萧凛低声重复，目光再次投向亭外那个纤瘦却充满韧劲的身影，眼中探究之意更浓。这名字，这奇效…绝非寻常之物！她一个孤身女子，如何知晓并掌控这等奇珍？
“萧公子身中奇寒之毒，本源受创，此茶于你，确有温养固本之效。”顾九渊继续说道，语气诚恳，“苏姑娘心系公子安危，才不惜以此珍物入茶。如今她与我合作，尝试培育此珍稀金蟾柚，并制茶行商，既是为解公子所需，亦是谋一安身立命、惠及他人之途。顾某不才，略尽绵薄，提供些便利罢了。”
这番话，将苏晚的动机（为救萧凛）、当前的事业（合作制茶）、以及顾九渊的角色（提供帮助的伙伴）清晰地勾勒出来，坦荡中带着无形的说服力。
萧凛沉默地听着，目光在顾九渊坦然的脸上和苏晚忙碌的背影间来回逡巡。他体内的寒毒确实因这茶汤的气息而蠢蠢欲动，却并非痛苦，而是一种被安抚、被滋养的微弱舒适感。这感觉做不得假。眼前这白衣公子，气度深不可测，言语滴水不漏，暂时看不出恶意。而苏晚…他昏迷前最后的记忆，是那张在冰冷谷底、绝望中拖拽他的、沾满污泥却异常执拗的脸。
他端起茶杯，终于，缓缓啜饮了一口。
温热的茶汤滑入喉中，那难以言喻的绝妙香气瞬间在口中炸开！云雾毛尖的清雅高香与金蟾柚的清冽温煦完美交融，层次分明又浑然一体。更有一股极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如同最温柔的手，抚过他冰寒刺痛的脏腑经络，带来一丝久违的、近乎奢侈的舒适感！
萧凛握着茶杯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闭上眼，似乎在细细品味这茶汤带来的奇异感受。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眼底的锐利审视并未完全消散，但那份拒人千里的冰寒，似乎融化了一丝。
“好茶。”他放下茶杯，只吐出两个字，却己是极高的评价。
顾九渊唇角微扬，知道初步的沟通算是达成了。他并不指望重伤初醒、疑心深重的萧凛立刻信任，但只要对方认可这茶的价值，明白苏晚的核心作用和他的“无害”立场，便己足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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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了！这苔藓活了！”苏晚惊喜的低呼从苗圃传来。她看着刚刚移植上去、在特制土壤和环境中舒展开来的深绿色苔藓，眼中充满了希望的光芒。她小心翼翼地将一株叶片肥厚、根系发达的野生茶苗，栽种在苔藓覆盖的寒石旁，又撒上薄薄一层珍贵的金蟾柚母树腐殖土。
“顾公子，萧公子，你们看！”她兴奋地回头招呼，脸上沾着泥土，笑容却灿烂明媚，“只要这茶苗能适应环境，下一步，我们就能尝试用金蟾柚的枝条进行嫁接！一旦成功，或许就能培育出蕴含柚香特质的新茶树品种了！”
顾九渊和萧凛的目光都被她吸引过来。看着她在泥土间忙碌却熠熠生辉的样子，一个眼中是激赏与期待，一个眼中则是更深沉的探究与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
然而，就在苏晚满怀希望，准备给新栽的茶苗浇上第一瓢特意调配的、蕴含微量金蟾柚粉营养液时——
“沙沙沙…”一阵极其细微、却密集得令人头皮发麻的啃噬声，突兀地从旁边一株最早移植过来的、叶片略显萎蔫的野生茶苗根部传来！
苏晚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她猛地蹲下身，拨开茶苗根部的泥土和苔藓。
只见几条通体漆黑、长着诡异红色斑点的细长蠕虫，正紧紧吸附在茶苗幼嫩的根须上，疯狂地吮吸着！被它们啃噬过的地方，根须迅速变得乌黑、枯萎！更可怕的是，旁边几株茶苗的根部，也隐隐出现了被啃噬的痕迹和这种蠕虫的踪迹！
“噬…噬灵蚯？！”苏晚脸色瞬间煞白，失声惊呼！她曾在野柚谷一些腐烂的植物下见过这种极其罕见、专门吞噬植物生机灵气的邪门毒虫！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些毒虫，显然是被金蟾柚母树腐殖土中残留的精纯生机气息吸引而来！它们对普通植物危害不大，但对蕴含微弱灵气或生机的灵植幼苗，却是灭顶之灾！
刚刚燃起的希望之火，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虫灾浇得只剩青烟！苏晚的心，沉到了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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