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苔原夜露，豹瞳映星

雨季的第七日，苏冉蹲在药圃边缘，指尖捏着片蜷曲的青芷草叶——叶片边缘泛起诡异的焦黑，像被无形的火舌舔过。她鼻尖沾着潮湿的苔痕，抬头望向阴云密布的天空，听见身后传来兽皮靴碾过湿石的声响。

“又在和草较劲？”凛的声音带着笑，尾尖卷着束新鲜的薄荷草，水珠顺着银发滴在她发顶，“阿娅说你半夜爬起来给草药盖兽皮，眼里红得像火棘果。”

苏冉没回头，指尖蹭过青芷草的叶背——那里附着层细密的白霉，是雨季特有的“腐叶病”。现代植物园里，这种病用波尔多液就能治，可在兽世，她只能用最原始的办法：“把染病的叶子剪掉，再撒点火山灰。凛，你帮我把东边的排水渠再挖深两指？”

她话音未落，身边己响起利爪刨土的“唰唰”声。凛半跪在泥地里，银发垂落肩头，尾尖无意识地勾住她的腰带，像怕她被雨水冲走似的。自从上次雾林寻药后，他的肢体接触愈发自然，却总在她僵硬时轻轻晃尾尖，像在无声道歉。

“你说的‘波尔多液’，要是能用兽骨熬的碱水混上青苔汁…会不会一样？”凛突然开口，指尖捏着块磨得光滑的火山岩，“昨天看你对着陶罐发呆，猜你在想这个。”

苏冉猛地转头，看见他耳后泛红的皮肤——那是雪豹族雄性紧张时的特征。她忽然想起昨夜，自己蹲在火塘边翻药典残页，凛假装巡逻路过，却往她脚边堆了三块干燥的兽皮，说是“防湿气入骨”。

“试试吧。”她把青苔递给凛，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茧，“碱水要熬到起白泡，青苔汁分三次兑，记得戴兽皮手套…上次处理血腐藤的伤，你还没好全。”

凛的耳尖抖了抖，突然用兽爪抬起她的下巴——动作极轻，像触碰易碎的野莓。苏冉的心跳漏了半拍，看见他瞳孔在阴云下缩成竖线，映着她沾着泥点的脸：“你总记着我的伤，什么时候也记记自己？昨晚阿虎说，你在药圃摔进泥坑，膝盖蹭破了皮。”

这话带着埋怨，却又藏着不易察觉的心疼。苏冉的脸发烫，刚要辩解，远处突然传来幼崽的惊叫——阿荻抱着筐子在湿滑的石路上打滑，整个人朝药圃边缘的陡坡栽去。

“小心！”苏冉下意识冲过去，鞋底却在苔藓上一滑，眼看就要跟着摔下去，腰间突然缠上条毛茸茸的“皮带”——凛的尾巴不知何时卷住了她，力量猛地收紧，把人拽进温热的怀里。

她撞在凛的锁骨上，闻见他身上混着雪松和雨水的气息——那是雪豹族特有的味道，带着荒原的野性，却又裹着药圃的草木香。凛的下巴抵着她发顶，喉间滚过一声低笑：“笨。” 尾尖却在她腰后轻轻扫动，像在安抚受惊的幼兽。

这场小插曲后，波尔多液的试验竟成了。当混着碱水的青苔汁洒在青芷草上，白霉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缩。苏冉蹲在苗床边记录，兽皮纸上的字迹被雨水洇开，却比任何实验报告都更让她安心——在这个没有实验室的世界，她终于用土办法打赢了第一场“植物保卫战”。

入夜时，雨势渐歇。苏冉抱着新晒的艾草路过祭祀的洞穴，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吟唱——老巫祭正在为部落祈福，却不再念叨“神兽的怒火”，而是多了句“土地的恩赐”。她勾唇一笑，忽然想起凛说过的话：“你让祭祀的占卜，多了人间的烟火气。”

火塘边，凛正用兽骨刀削着新的药铲——木质手柄上刻着歪扭的豹纹，尾尖处还雕了株青芷草。他抬头看见她，耳尖动了动，把药铲塞进她手里：“试试，柄粗了点，不过握起来稳。”

木质手柄还带着体温，边缘被磨得光滑，显然削了很久。苏冉指尖划过豹纹雕刻，忽然想起现代的手工课——那时她总抱怨木雕麻烦，此刻却觉得，这歪扭的纹路比任何艺术品都更珍贵。

“凛，你说…等雨季过了，我们能不能去更远的地方？”她忽然开口，望着洞穴外的雨幕，“比如苔原深处，听说那里有能治寒症的‘冰棱花’，还有根系能固沙的‘铁线草’。”

凛的动作顿了顿，兽骨刀在木柄上划出细响：“想去就去。”他说得轻描淡写，尾尖却卷住她的手腕，“但得带上我——苔原的冰裂谷能吞掉整只雪豹，你连兽皮靴都穿不稳。”

这话带着嫌弃，却又藏着不容拒绝的温柔。苏冉忽然想起，初到兽世时，她怕他的尖牙利爪，如今却觉得，这头雪豹的每道伤痕、每个笨拙的讨好，都成了她在荒原上的底气。

后半夜，雨终于停了。苏冉走出洞穴，看见药圃在月光下泛着微光——青芷草的新叶上挂着露珠，像撒了把碎钻。凛不知何时站在她身后，银发被夜风吹起，尾尖轻轻点着她的手背：“小时候听祭祀说，荒原的露水是神兽的眼泪，喝了能看见未来。”

“那你喝过吗？”苏冉转身，看见他眸中的月光比露珠更亮。凛的喉结动了动，忽然低头，舌尖舔过她指尖的露珠——动作极快，却让她浑身发烫。

“没看见未来，只看见…现在。”他的声音低得像呢喃，耳后银豹纹在月光下泛着柔光，“现在有个笨蛋，把药草看得比自己还重要，让我…想把整个荒原的好东西都堆在她脚边。”

这话太首白，让苏冉的心跳几乎要撞破胸腔。她想起现代的言情小说，却觉得那些文字太苍白——眼前的雪豹没有玫瑰，没有情书，却用利爪刨土、用体温暖药、用每个笨拙的动作，在荒原上为她种出一片温柔的陷阱。

“凛，我…”她刚开口，远处忽然传来悠长的狼嚎——比之前更近，带着雨季特有的潮湿气息。凛的耳尖猛地绷紧，利爪弹出却又收住，转而用尾尖卷住她的发梢：“回去睡吧，明天还要教阿娅她们熬制‘防虫膏’。”

他转身时，银发扫过她脸颊，留下一片温热。苏冉望着他的背影，看见他的尾尖始终翘着，像根不肯低垂的羽毛——那是雪豹在心仪的雌性面前才会有的姿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