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勤恭恭敬敬地取来了一件镶黄的长袍,双手呈递给赵永宁。赵永宁接手过后,急急忙忙地一把将其盖在了陈长庚的身上。
然后,他亲自为陈长庚系紧长袍的带子,双手用力地拍了拍,就怕这长袍不小心落地了,不吉利。
“陛下…”陈长庚受宠若惊,身子微微颤抖,却也不敢有什么多余的动作。
将陈长庚装扮好后,赵永宁这才在他的对面坐了下来。
“陈将军,知道我喊你过来所为何事吗?”
陈长庚摇头,如实应道:“不知。”
他不止不知道赵永宁喊他过来干什么,也不知道赵永宁为什么当时在朝会上会出言帮他。
照他看来,皇帝和这些京官就是一伙的,甚至那不给他们镇南军的拨款,后面都有皇帝的暗中授意。
他回到官邸后,还为此茫然纠结了好长一会儿。
只觉得这京城的局势犹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浑水,稍有不慎,就可能被这潭水给吞没。
赵永宁再度问道:“那你可知为何户部不肯给你的镇南军拨放钱款吗?”
骂人的话,此刻陈长庚纵然心中有千般不满,也断不能说出口,只能挑着些违心的话来讲。
“朝廷财政短缺,这些我们也能理解,但我手下的将领实在是太久没领到军饷了,我迫不得已才在朝会上说出那番话的,并不是有意不敬朝廷,不敬陛下。”陈长庚顺口给自已的冲动行为找了个托词。
赵永宁轻笑了一声,竖起了一根手指轻轻摇晃起来。
“到了现在你还这么想吗?”
陈长庚满心疑惑地看了过来。
赵永宁转头冲着一旁恭立着的刘勤问道:“现在国库的财政库存大概还有多少银两?”
刘勤赶忙恭敬回应:“回陛下的话,大概有四五千万两白银。”
听到这数额,陈长庚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珠子仿佛都要凸出来一般,呼吸也跟着猛地一滞,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中,僵在了原地。
“所以他们那是……”
赵永宁打了个响指,哎,可算给你找到仇人了不是。
“对,他们就是故意拖着,不把军费发放给你们的。”
陈长庚瞪大了双眼,满眼的不可置信。
“这是为何!”陈长庚此时都顾不上对赵永宁的尊称了。
赵永宁也不直说,而是引导的问道:“若是你在朝中为官,而地方有一支战力很强,且不怎么受管控的地方军队,你觉得这一支军队最大的隐患是什么。”
陈长庚愣了一下,身子仿佛定住了般,稍后才恍然过来,缓缓说道:“谋反。”
倒也不是他这时变得聪明了,而是他来之前真的动了谋反的念头。
赵永宁微微颔首,目光中满是赞赏之意,“正是如此,他们为了避免发生这种事情,避免你拥兵自重,所以才会通过管控钱粮的方式来间接掌控镇南军。”
“只要将钱拖着,镇南军便只能继续老老实实的镇守在南疆,与当地的土司战斗厮杀,维系在一个平衡之中。”
听完赵永宁这番话语,陈长庚满心怅然,那神情仿佛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
自已从一开始,就如同那被人随意摆弄的棋子,全然被那些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啊。
自已所想的一切都是一厢情愿。
这次进京想要的军费,不管再怎么努力都不可能要到手。
哪怕是自已当时孤注一掷的谋反,也早在那些人的预料之中,他们甚至早早地就做好了万全的应对之策。
自已率领着这一波既缺粮又少钱的镇南军,又怎能与其他装备精良、粮草充足的朝廷精锐相抗衡呢?
自已想的能拉几个官员垫背,这恐怕也是痴心妄想,说不定他们推出几个背锅的,此事就这么过去了。
但自已和自已弟兄们的性命,可是真真切切的没了。
正值这酷热难耐的三伏天,陈长庚却只觉浑身冰寒刺骨,仿佛置身于数九寒冬之中。这一刻,他都有些感谢赵永宁给他披上的长袍了呢。
是自已目光狭隘了,陛下果然有先见之明啊。
从被恐惧紧紧包裹的深深震惊中艰难地回过神后,陈长庚此刻的脑海中蓦地蹦出了一个念头。
他望着面前的赵永宁,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疑惑,忍不住问道:
“那陛下…你为何会帮我?”
“将那一百六十万两的军费交于我,难道就不怕我……谋反吗?”
赵永宁嘴角勾起,你谋反啊!我巴不得啊!
当然那是心里话,有着系统的限制,他也不可能说的出来。
于是,赵永宁刻意做出一副悲戚哀伤的模样,缓缓开口说道:“你身为地方官,朝堂之上的诸多事宜,你并非十分了解。现今,在朝中我的权力基本上已被下面的文官架空,我不过是个有名无实的傀儡皇帝罢了。”
赵永宁大概和他讲了一下林辅臣和如今朝廷势力的事。
陈长庚也恍然大悟,怪不得呢。
朝会上,一直都是那一个左相在说,而赵永宁这个皇帝,却如同吉祥物一样坐在龙椅上一言不发。
赵永宁点点头,“所以你知道了吧,我说是在帮你,其实也是在帮我,我们有共同的敌人。”
“不过关键还是……”赵永宁稍稍停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了陈长庚。
陈长庚此时也望了过来,神情郑重。
“不过关键还是……”赵永宁稍稍停顿了一下,将目光投向了陈长庚。
看着赵永宁那无比真诚的语气和表情,陈长庚内心猛地一凛,先是一阵感动如潮水般涌出,而后便是无尽的羞愧汹涌袭来。
自已真该死啊,有这样相信自已的陛下,居然想着要造他的反!
“我相信你绝非那样的人,从我在朝会上见到你的那一刻起,我内心就有一种强烈的直觉,你绝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不是那种会谋反的人!”赵永宁一边说着,一边却在点头。
没错,你就是那种会忘恩负义,会谋反的人!
我不会看错人的!
就算你不是,到时候等你镇南军兵强马壮的,你的那些属下也会趁着天冷给你盖上一件黄色的袍子的。
到时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陈长庚此时有些难以克制住内心的激动,终于,他漂泊半生,终遇明主啊!
自已虽说手握重兵,可倘若未被逼至绝境,又怎会萌生出谋反的念头。
那些奸臣奸相不愿相信自已,将自已当做是反臣一样处处进行防范。
然而陛下却愿意相信自已啊!甚至在自已于朝廷上言微力薄,被他人压制之时,还主动挺身而出替自已讨要那些军费。
他真的感激到无以言表了。
“陛下!”陈长庚情绪激昂地喊道:“如您所见,我以自已的性命起誓,我决然不会谋反,我也定然不会辜负您的信任的!”
赵永宁满意点头,这样随便就拿自已性命起誓的人,说的话肯定信不过,自已更放心了呢!
不过做到了这一步,赵永宁也没彻底放下心来。
随后手往怀里一摸,掏出了半张虎符来。
赵永宁将其轻扣在桌面上,而后将那半枚虎符朝着陈长庚缓缓地推了过去。
看到被推过来的虎符,陈长庚瞬间瞪大了双眼,满心的疑惑,全然不知赵永宁此举究竟是何意。
“此乃镇国虎符,可调任天下兵马,你且拿着,调动安南省内的所有军队将那些土司骚乱给永远镇压下去!”赵永宁表情极其认真道:“做出点成绩来,好好的打一下朝中那些奸臣的脸。”
陈长庚愣愣地看着,却迟迟不敢伸手接过。
“陛下,这可是虎符,你给我不妥吧。”
“没什么不妥的!”赵永宁大手一挥,盯着陈长庚的眼睛,“我相信你!就算手里拿着虎符,可以调动天下兵马,也不会做出什么谋逆之事!”
赵永宁话语充满着暗示,不过可惜,陈长庚并未听得出来。
将虎符强行塞到陈长庚的手中,赵永宁也没罢休,继续从怀里拿出了一封金黄色的巾绸。
“现我权力被架空,那虎符能起到的作用不大,其他地方军队的总兵不一定会认。”
“此乃我的手谕。”赵永宁将那黄色巾绸摊开,巾绸落款处,一枚鲜红如血的玉玺大印赫然醒目。
“那些奸臣这次把军费给了你们,下次说不定有会找借口再卡住,所以我赐你这一件手谕,可随意调动安南省内的财库为自已所用,但凡有阻拦者,可先斩后奏!”
赵永宁又将这巾绸塞入了陈长庚的手中,生怕对方不要。
若不是不允许,他现在都想把玉玺一并塞对方手里得了。这样造起反来,都可以说是天命所归了。
而陈长庚瞪大了眼,傻愣的久久不能平静。
而后脑子又突然闪过此前刘勤说的话:如果陛下把你当做自已人的话,会对你很好,好到有些离谱,你可能需要适应一下。
一开始他还好奇呢,为什么要适应,那是得好到什么地步啊。
这一下,他终于明白了。
他发现自已适应不了啊!
我相信陛下你把我当自已人了,可这也太好了吧!我爹对我都没那么好,都没那么大的信任。
是,赵永宁的权力被架空了。
但他现在名义上还是大乾朝的皇帝啊,这虎符和手谕到哪里,都是有这法定效用的啊!
自已拿着这两样东西,在安南省内不管做什么都是名正言顺的。
很多时候,事情被阻碍,就是因为差个名头。
而赵永宁这是把名头给了他,到时候不管他做什么,都是合法合规的。
朝廷也再也限制不了他,卡他钱粮?他可以直接拿着这虎符和手谕在安南省府直接调用,那些奸臣还一点法子都没有。
这样的配置,就连镇守北方的那些王爷都没有啊!
陈长庚紧紧咬住了嘴唇,那嘴唇被咬得几近泛白,胸口剧烈地起伏着。
有这两件东西在手,他无疑便拥有了拥兵自重、举旗造反的资本。
然而,他绝不会如此,他绝不能辜负陛下对他的深厚恩情与毫无保留的信任。
看着如此激动的陈长庚,赵永宁轻笑一声,那笑容中带着几分洞悉:我就说嘛,哪有人在权力面前能不动心的啊。
自已如今已然将一切都为对方筹备妥当,充裕的钱财、充足的粮草、丰富的物资、精锐的兵马,甚至连自已身边有奸臣,他以清君侧之名造反的借口都已为他备好。
接下来就等着对方回去,然后自已等待收获最终的果实即可!
陈长庚紧抱着手中的两物,口中不断重复着:“陛下,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我不会拥兵自重,更不会……”
赵永宁打断了他的话。
“不,你得拥兵自重!”赵永宁苦口婆心,神色凝重地说道:“如今我在朝中毫无半点势力可言,你算是我唯一的班底。倘若你被那些奸佞之徒所钳制,那我日后想要翻盘,便再无半点机会。”
“所以你得成长起来,让他们有所忌惮!”
陈长庚愣了愣,只觉赵永宁所言似乎有些道理,可又隐隐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那我肯定不会做出谋逆之事的。”陈长庚换了句话。
“我知道我知道。”赵永宁站起身, 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然后蛊惑道:“但知道你为什么会被那些奸臣给迫害吗,是你太善良,想要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有时候一定要心狠,知道吗?心狠,就一些道德啊,什么的都可以不遵守。”
赵永宁不断地冲着陈长庚挑眉暗示,希望对方能听得到他话语里的含义:自已完全不在乎你报不报恩哈,你回去后抓紧训练军队,然后造反好不好?那些奸臣这么对你,这口气你能咽得下去?咽不下去,一定要心狠,不用在乎我,一定要造反哈!
对于赵永宁的话,陈长庚还是不是很能听得懂,但也点头应道:“明白了陛下。”
“好了。”赵永宁拉着陈长庚起身,“我也不留你了,当下最为紧迫之事,是你要速速回安南去。”
他已经不想再多等一天了,一心盼望着陈长庚能早日回去造反。
陈长庚此时还处于懵逼的状态。
啊?陛下!我刚来不到五分钟啊。
如此短暂的时间里,先是给他虎符和手谕,接着又说了这般多的话语,他一时间着实难以缓过神来。
现在又忙着把他推出去,这又是怎么了。
见到推不动对方,赵永宁立马道:“你不知道啊,现在朝中那些奸臣见我待你那么好,肯定会有所联想,看你就如同见到了仇人一样,你这般继续在京城久留,说不定一个不小心就丢了性命。”
陈长庚一愣,他倒是没想过这一点。
不过这么一想,倒也非常的有可能。
陛下如今被他们架空,好不容易寻到机会拉拢了自已,那些奸臣为保手中权力不失,必定会对自已痛下杀手。
“明白了!”陈长庚赶忙拱手,“我将那军费拿到手后,就立马离开京城。”
“别别别!现在就走!那军费我让他们给你兑换成银票,快马加鞭的送去,保证你刚一回到安南,那军费后脚就到!”
“陛下!”陈长庚用力抱拳,内心的感动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眼眶甚至都微微泛红。
陈长庚转头快步离去,赵永宁也驻足在原地望着他的背影,脸上满是期盼。
待陈长庚走远后,一旁的刘勤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问道:“主子,您把虎符和手谕都给了他,会不会有些过于冒险了啊。”
刘勤能理解赵永宁培养自已班底的心,但这样把钱、粮、兵马,什么都给了陈长庚,他若是想谋反的话,可太容易了。
赵永宁仍在望着陈长庚离开的方向,缓缓开口:“我看人一向很准的,我相信他,一定不会辜负我的期望的。”
见自家主子都这么说了,刘勤也不好再说些什么。
主子既然都这么认为,那这个陈长庚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
相府。
林辅臣一脸的问号:“跑了?”
“没错,相爷。陈长庚刚从宫中出来,便马不停蹄地离开了京城,一路朝着安南的方向疾驰而去。”暗卫回应道。
林辅臣闻言,顿时呆立当场。他原本还想着等陈长庚出宫之后,再好好思量一番究竟要不要取其性命。没曾想,这边自已尚未做出决断,那家伙居然跑的没影了。
这情形,就好像有人提前跟他通风报信,说自已要杀了他一样。
“相爷,要追杀他吗?”
林辅臣缓缓摇了摇头,“算了,京城至安南,若不休息,两日一夜便能抵达。等你们追去,他恐怕早已进入安南境内。”
要知道,如果对方知晓有人想要杀他,定会在途中刻意隐匿行迹,如此一来,想要杀他更是难上加难。
“既然陛下看重他,那便暂且饶他一命。不过,吩咐南府军密切监视,倘若镇南军有任何异动,无需禀报,直接镇压!”林辅臣神色凝重,缓缓开口说道。
也就他不知道赵永宁给陈长庚的东西,若是知晓的话,哪怕陈长庚现在跑回了安南,他都要派人杀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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