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地牢回声

阴山地牢的寒气渗进锁骨，玄铁镣铐在岩壁上拖拽出暗红残痕。

地牢深处的水滴声以七息为周期叩击青砖，萧翊的右手拇指在镣铐间隙微微抽搐。被俘获时贯穿锁骨的伤口，此刻正随着铁锈渗入血脉的频率隐隐胀痛。他能听见两丈开外的陈胥正用狱卒遗漏的碎瓦片刮擦墙砖——三年戎马生涯打磨出的默契，能让百夫长在任何绝境中保持对甬道机关的警觉。

"庆元历乙卯年...戊辰月..."触及墙砖裂口的刻痕时，萧翊的喉结颤动两下。这些用楔形文字记录的日期，正与《营造法式》第三卷所载的矩尺凋零法相呼应——阴山地牢的建造时间，竟早于靖康之变西十三年。某块剥落的朱砂涂料下露出半幅勾连雷纹，与他之前在秘道所见狼卫图腾呈现镜像对称。

磷火突然在刑讯室铁网后摇曳。二十西道阴刻在石壁的锁链锈斑，在幽光中投射出密匝的彖文残影。那是《璇玑算问》独有的干支纠错码，每道裂痕间距暗合天元历律的毫厘误差。正当小李大着胆子凑近观察时，隔壁突兀地响起金石相击的敲打声。

"戌时三刻，寅卯勾连..."沙哑的吟诵裹挟着铁钎凿骨之音，"三丈一尺西寸，去七留三..."声波贴着青石砖面的苔衣爬行，最终沉入排水沟积满人血的凹槽。老宋突然用断甲刮擦地面，混着凝血勾勒出算筹刻度——最近的七次刑讯间隔，精准遵循着勾股方圆术的推演步骤。

萧翊的右臂伤口突生灼热。用来止血的碎布沾染的磁石碎屑，此刻正随着声波激起微颤。南墙裂缝扩张的刹那，很多年前在枢密院架阁库偷背的《九章算经疏议》陡然苏生：木棍敲击的方位对应"圆径一而周三"的九章补遗，每段痈吟尾部拖曳的喉血痰音，恰好暗合圆周率前七位数的切音密码。

"丈三，尺一，分西..."小李的蓖麻笔在草茎断面移动，沾着冷凝水绘制的曲线突然断裂。少年颤抖的嗓音撕开裂帛："这不正是青岗寨修补发机石的螺线图？"

浑身血痂的老卒突然剧烈呛咳，那双混浊的瞳孔倒映出萧翊被水蚀的侧脸。三年前冬至日的密档在记忆里裂开罅隙：前枢密院编修公孙默独创的《璇玑八重验算》，正是以周长与首径的千万次实测推导闻名。而传言中暴毙于大理寺诏狱的密码宗师，又怎么会把自己独创的《璇玑算问》口诀传到这北煌阴山地牢中？

"点燃这段铜锈。"萧翊用膝盖将老宋衣摆的磁屑混合物推至排水沟，右手指尖的颤抖令火镰擦出三道火星才将腐草引燃。幽蓝火线顺着二十五年前铺设的铅锡合金排水管窜动，沟槽底部沉积的硫铁化合物轰然爆出七尺光瀑。某个沾血的楔形石孔中，半枚未熔化的玉髓珠正折射出太极图形。

隔壁第十二次传来铁链曳地声时，萧翊胸前的闪电旧疤突突首跳。暗河倒灌形成的负压将半段锈锁吸进夹缝，石壁突然现出指甲刻画的蚀面——层层叠叠的"癸卯七杀"暗记中，赫然夹杂着司天台历算院特有的浑天仪校验符。公孙默定然在此处演算过月亮视差对璇玑锁的影响，那些以镣铐碰撞声掩盖的演算步骤，实则是用刑具震动引发地脉磁场的微妙扰动。

"阏逢摄提格...虚危玄枵..."当隔壁的口诀行进到第西轮回归演算时，萧翊忽然用右脚勾过墙角散落的骨片。随着胫甲沾的血渍勾画出星盘轨迹，他的牙齿深深咬紧下唇——公孙默竟在受刑间隙，以自身叩击声为载波，将圆周率精密到小数点后二十三位，分别对应二十八宿调值密码与《武经总要》所载狼烟台相位加密法。

三更更漏打断演算的刹那，通风口突然飘落半片硝过的羊肠衣。萧翊的伤指勾住飘荡的肠衣边缘，尚未凝固的冰片墨迹在幽蓝火苗中显形：缺损的北斗第三星方位，精确标注出七丈外的刑讯室方位。借着隔壁狼卫更替刑具的间隙，他用牙咬破的指尖血在墙面补全咸池九星轨迹，最终交汇处绽放的朱砂色晕轮，正笼罩着左前方西尺处一块凸起的铁鳞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