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德福皱了皱眉，低声道：“你慢点吃，别噎着。”
“噎着也值啊，这肉香啊，能让人梦里都舔嘴角。”江德花咯咯一笑，嘴角全是满足。
她话是说得轻快，可吃到一半，还是悄悄停下了筷子，目光落在江德福脸上。她终于察觉到，那份沉默和偶尔闪过眼底的焦虑，是藏不住的。
“哥。”她声音低了些，“嫂子是不是在闹情绪？”
江德福没吭声，耳边只听见那沉闷的秒针滴答声和桌上碗筷偶尔轻触的清脆。
“我没惹她。”他忽然低声道，“我就是觉得……她今天太反常。”
“你担心她？”江德花略一思索，“她是不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啥心事没告诉你？”
江德福将筷子轻轻放下，叹了口气，“她什么都没说，我也不想逼她。可你说，她平时哪次做饭不是素的多、肉的少，今天倒好，一连八九道全是荤的——连鸡翅都拔了三层皮烤，鸭掌卤得都快脱骨了，这不对劲啊。”
江德花不笑了，也认真了些，“嫂子心思细，不像是会随便瞎折腾的……我觉得你得跟她谈谈，她有话藏着憋着，对身体也不好。”
江德福轻轻点了点头，神情凝重。
“你别多想。”江德花拍拍他的手背，“也许她就是想让你高兴一下，你要是总是眉头皱得跟茄子似的，她看着才更烦。”
江德福苦笑，心里却沉甸甸的。他想起安杰走出门时的背影，细瘦、安静，像被风一吹就散。他忽然有些后悔，刚刚没有追出去。他想告诉她，不管她心里装着什么，只要她愿意开口，他都听。
“我吃饱了。”江德花拍拍肚子，笑道，“哥，你留着这些，我明天再来帮你们吃。”
江德福没应，只是微微颔首。他目送着江德花离开，然后独自坐回桌边，屋里只剩他一人，桌上菜还热着，油香还在，可那份味道，却己经随着夜风，散去了些。
他起身，走到门口，朝着幽暗的巷子看去。月亮斜斜地挂在远处树梢，一片淡银色。
他站在那里，没出声，只是静静等。安杰还没回来，他的心，就一刻安不下来。
河岸的水汽氤氲，在初升日光下泛着粼粼银光。晨风带着湿意拂过树梢，叶面上残留的露珠顺着边缘悄然滑落。江德福一手拎着一只破旧竹筐，另一手提着捆绑好的渔网，脚踏着湿滑的青石沿岸缓缓下到浅滩里。
江德花蹲在岸边，撩起裤腿，鞋早就脱了，赤脚踩在泥沙中，脸上的神色带着跃跃欲试的期待与一丝跃动的顽皮劲儿，“哥，今天你可别又站岸边光指挥，我看你上次连鱼鳞都不敢摸。”
“少来。”江德福撇撇嘴，不服输地将网重重往水里一摔，“上次那是看你手脚麻利，懒得动罢了。”
他其实是有些忌惮那水底滑腻腻的触感，小时候在河边摔过一跤，脚被河蚌划开口子，缝了七针。那事之后，他对水的敏感程度比常人高许多。但今日天色清明，河面宁静，阳光洒在水里浮着一层金影，他心里那点不适也跟着松弛了下来。
“那这回咱俩比一比，看谁抓得多。”江德花眼角飞扬，衣袖早挽到肩膀，露出两截圆润手臂。她像条野猫似的踩着水边的乱石，一点点往深处试探。河水没过脚踝，凉得激灵，但她咬咬牙忍住了，靠近了一个浮草堆。
江德福盯着她的动作，嘴上不甘示弱，“比就比，输了你中午刷碗一个月。”
“哟，那要是你输了呢？”江德花回头，眨巴眼睛。
“我就……”江德福顿了下，“今晚替你削十斤土豆丝。”
江德花“噗嗤”一声笑了，甩开膀子不再说话，专心盯着水面。
他们所在这段河道其实并不宽，两侧被柳树枝条低垂遮住，像一道天然的屏障，阻隔了外头的嘈杂。河水深浅错落，底部有些碎石，有些泥滩，适合鱼类栖息。江德福知道其中有一处水流回旋的低洼，是鱼最喜欢藏身的地方。他慢慢朝那边靠近。
“哥，这儿有一条！”江德花忽然低声叫道，声音像是在压抑惊喜。她的手一滑，迅速地往水下一捞，溅起一片水花。下一瞬间，她高举起手里挣扎的猎物——一条巴掌大的白条鱼，嘴里还咕哝着气泡。
“哎哟喂，还真有。”江德福走近几步，蹲下来仔细看那鱼翻着银鳞扑腾着，眼神里有点复杂。
“怎么样？怕不怕？”江德花挑衅似的晃了晃那条鱼，“要不你还是上岸当啦啦队吧？”
江德福没理会她的挑衅，而是眼角一动，朝脚边的水影里望了一眼，发现那浮草下头似乎有水波轻轻晃动。他抿了抿唇，立刻弯腰，双手并拢，猛地朝水下一扣。
手掌一合，滑溜的触感瞬间传来，他几乎本能地一握，力道收紧，那鱼竟没滑走，正是条肥厚的鲫鱼！
他站起来，面上露出一丝自得，“你哥我也不是摆设，瞧见没？”
江德花看着那条鱼，不服气地撇嘴：“运气罢了，咱比谁先抓三条！”
江德福哼了一声，继续低头寻找目标。
一时间，浅滩中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响声和偶尔传出的笑骂。阳光越发明亮，两人浸在晨光与水波之间，仿佛隔绝了所有琐事和烦扰，只剩下这份流动的时光与汗水交织的纯粹。
“喂，哥，你小时候是不是也来这儿抓鱼？”江德花忽然问。
“嗯，那时候你才这么点高。”江德福比了比膝盖，“每次你在后头跟着跑，哭着喊冷，回家还不肯脱湿鞋。”
“哪有！”江德花瞪了他一眼，“我小时候就会抓鱼，是你不敢摸螃蟹。”
江德福冷笑一声：“有本事你现在摸一只来试试。”
他们斗嘴之间，脚下己堆起了五六条活蹦乱跳的小鱼。江德福往竹筐里添了一条肥大的黄鳝，满意地点头。
“回去炖汤吧。”他说着，抖了抖袖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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