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魔族。”
此话一出，恒兮心底有一丝诧异，但又似乎没那么诧异。
他继续说道：“魔族的力量有一部分来自于血脉，所以灵犀秘境不会压制你全部的修为。”
他的语气很平静，可恒兮却听出了其中的担忧，“所以你的血……不能暴露。”
这一点很容易理解。她是魔族，若被修仙者知道了身份，那必定是群起而攻之。
恒兮垂眸，眸光落在苏近无身上。
她想到方才的梦里，苏近无的肩膀上有魔气灼伤的痕迹。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她太了解自己——她突然就知道，那是她伤的他。
因为他对别人笑，她生气了。许是故意，也许是被激怒后没收住力道。总之伤了他。
她丝毫没有歉疚之感，换了现在的她恐怕有过之而无不及。
只是他们有人魔之别，却这般纠缠不休，可见过去也是实在崎岖复杂的。
结合梦境，甚至很可能有她强取豪夺的嫌疑。
……这确实像她会做得出来的。
但若问苏近无，他大概只会温声答：“因为我们很相爱。”
他的隐瞒和借口像一张温柔的网，而她在其中都懒得挣扎。
所以恒兮只是沉默地靠回他怀里，听着外面的雨声。
良久，他突然握住她冰凉的手说：“它叫月神。”
“什么？”
“你的本命法器，那把银弓。”他苍白的唇角弯了弯，“叫月神。”
“……很贴切。”恒兮想到了它的外形，如皎月流光，银霜素裹。
她指尖微动，忽然抬眸，“你的剑呢？叫什么名字？”
她以前从没问过。
“留月。”他说。
“流月？”恒兮想了想，“剑身似月流光，也很贴切。”
不知是否是巧合，与“月神”也有相近之处。
“是留住的留。”他纠正说。
留月。
她品着这两个字，长睫轻颤，忽然扯出一抹玩味的笑，破天荒说笑了一次：“因为月神？”
“因为你。”他说。
寂静霎时蔓延整个山洞。外面的雨声纷纷细细，在静默中无限放大。
这与表白有什么区别？
不过他先前也常把他们是道侣他们很相爱挂在嘴边。
但总觉得，今天的格外不同。
恒兮再次沉默。她今日说了好多话，不想再说了。
*
原以为雨今晚便能停，没想到夜里还滴答不休。
一道闪电劈裂天穹，震雷轰然炸响。仿佛整个秘境都在震颤。
恒兮恍然从梦中惊醒，她尚未回神，便近乎本能地伸出双手，掌心捂住身侧之人的双耳。
“很吵吗？”这声轻问脱口而出，带着未散的睡意和莫名的熟稔。
话音未落，她自己先怔住了——所以方才是在做梦吗？
她竟从梦中抱住了现实里的他。
苏近无显然比她更为愣怔。他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长睫轻颤，那双本看不见的眼睛，此刻竟隐约映着闪电的轮廓。
“我……”恒兮缓缓收回手，“我做了梦，梦到……”梦到他被雷声惊扰得难以安睡……
可苏近无又不是柔弱凡人，怎么可能被这种事……
苏近无却覆上她要抽回的手，紧紧抓住。
“恒兮……”他的声音沙哑得不成样子，似还带着颤音。
又一道闪电划破夜空，照亮洞内交叠的身影。
恒兮看见他素来温润如玉的面容此刻扭曲着某种近乎绝望的期待和惊恐，眼尾泛着不正常的红。
她下意识要抽手，却被他更用力地拽进怀里。
“我以为你想起了什么……”他破碎的尾音融进叹息，声音是近乎压抑的颤抖。
“那不是梦。”他说。
“很早以前有修士渡劫，雷劫持续了七日……”他的喉结艰难地滚动，“我那时修为所剩无几，被雷声惊扰连入睡都不能……”
“夜夜......”他将她搂得更紧，“都是你来陪着我，帮我屏蔽雷声……”
那时微凉的手覆上他的耳朵，“吵死了。”她说。
恒兮一边嫌弃，一边用法术隔绝了所有雨声。而他在万籁俱寂中，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山洞外雷雨残响不绝。
恒兮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的肢体接触这么频繁了呢？好似自然而然的亲密，在她恍若未觉时，便己然全无抗拒。
不过那些梦真的是回忆啊，是她残缺不全的，破碎模糊的记忆。
而且他从前，竟然那么弱吗？
不过现在弱的是她自己。恒兮不免联想到自己被宋谦辞的阵法算计……温别刃和露欺霜又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花楼里的倌人都是凡人吗？还是也有修士呢？”恒兮突然问。
苏近无抱着她的手蓦地一紧。
“怎么突然……”他声音仍带着方才近乎哽咽的哑，却己浮起一丝紧绷，“怎么会问这个？”
恒兮嫌麻烦，懒得解释前因后果，只说她和温别刃去过花楼。
“我不知道，我不曾去过。”他声音的温润比平素淡了几分，看起来似乎有些低落。
不知道还问。
恒兮推开了他揽紧她腰的手，坐起身来。
却见苏近无突然别过脸咳嗽起来，唇色愈发苍白。恒兮想要查看，却被他偏头躲开她的触碰。
“怎么了？”恒兮知道他情绪不对，难得关心他，还把他的脸掰过来。
“告诉我。”她沉声道。
“你……从前夸过那个花魁公子，这次去见他了吗？”他声音放得很轻，似想努力维持一贯的平静。
原来还记得什么花魁公子啊。
“那又如何呢？”
“恒兮……”苏近无回过头似在“看”她，而后垂下头。
“明明……”他忽然轻笑，破碎得像是自嘲，“方才还捂着我的耳朵，怕雷声惊扰我。”
指尖抓住她的衣袖，“下一刻却能……若无其事说那些秦楼楚馆之事……”
“恒儿，我该装作不在意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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