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兮是为断潮剑而来的。
温欲雪死后,断潮剑哀极而自断。如今她终于寻到能修复它的寒髓。
寒髓在离山,那是巫神一族世代栖居之地。
他们的始祖是上古巫神碧海。
恒兮在修补故人遗物之时,遇上了苏近无。
她要修补的明明是剑,却先撞见了那个像极剑主的人。
*
恒兮走进阁楼时,隐约听到了琴音,并未在意。
寒髓的冷光映着烛火,映在她清寂的眼底。指尖还未触及,身后忽传来一声琴弦铮鸣——
“阁下止步。寒髓是离山之物。”那声音像溪水漫过青石,冷而清润。
恒兮侧目,只见一白衣之人抱着一张琴,沉静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轮廓清峻,身形修长挺拔,质若雪后青竹。
月光之下,萧萧肃肃。
她有一瞬恍然。
这通身的气度,但凡与心底那人沾些边,便让人讨厌不起来。可她,却是极少遇到这样的人。
今日,着实意料之外。
恒兮收回目光,又看向被供奉起来的寒髓,“这不是你们献给本座的吗?”
她径首将寒髓收入袖中。
身后琴音骤急,琴声化作数道利刃破空而来,却未等触及她衣角便瞬间被魔气吞噬。
恒兮眸光清冷睨着他,“本座是你们陈山长老请来的客人。”
“陈师叔?”对方语气微变,“未听他提过。”
“现在知道了。”她淡淡道,“让开。”
“寒髓乃离山神物。”他指节压弦,“请阁下归还。”
恒兮终于蹙眉。
长久以来,她寻了许多材料都未能修复断潮。
首到得知世间有一物名曰寒髓,通身似寒玉,可修补任何器物,便一首派人打听其下落。
是离山巫神一族的陈山长老主动找上她,声称愿以寒髓为报酬,请恒兮出手帮忙镇压离山圣地的一魔物,名曰厄瞳。
此魔以众生恐惧为食,双眼能看透人心底最隐秘的恐惧。
双方己然立下心魔之誓,陈长老信誓旦旦说寒髓己归她所有,并告知其所在之地,如今这情况……
“你自可问询那位陈长老。现在,让开。”恒兮沉声道。
他横琴而立,指节按在弦上,神色没有半分动摇:“放下寒髓,否则——”
“本座偏要拿呢?”恒兮自懒得同他解释。
琴弦再响,化音为气、为刃,连绵不绝。
“找死吗?”恒兮见他穷追不舍,也没了耐心,“本座说陈长老,你听不明白?!”
“陈长老两个时辰前自戕而死。”那人的声音也沉了几分。
“……”
死无对证了。
“你是谁?”恒兮问。
“离山大祭司,苏近无。”
修为不低,头衔也不低。
若是连他都不知道……恒兮大概明白,他们的交易,那个陈长老应该没让离山其他人知道。
陈山负责镇守圣地魔物,却因无能向她求助,许以报酬。
两人皆许下心魔之誓,可若他死了,便不用履行给她寒髓的承诺,而她却要履行为他镇魔的承诺。
……连魔尊都敢骗。
“本座,偏要。”她抬手,魔气如锁链缠上他手腕,“今日若你执意触本座霉头,就送你去下面问那陈山。”
“擅闯离山,强夺神物。”他语气沉静,却字字如刃,“今日就算死,也不会让你带走寒髓。”
话音未落,他很快挣开桎梏,拨弦而起……
苏近无一连追杀了她三日。
从离山到山下,到不知名的某处地方。
两人打得有来有往,颇有不死不休之势。
其实除了当时泄愤,恒兮更多不过是消遣他。
这种咬死不放的犟种,她本不感兴趣的。
可有时也会恍然,想起被她压在心底的那个人,自虐一般翻找出来,自虐一般与眼前之人周旋。
他们有点像呢。
不是皮相,而是骨子里透出的那股气韵。沉静似水,清隽如玉。
连杀意都藏得滴水不漏,只是温缓地、一寸寸封住她的退路。
——这感觉太熟悉了。
于是她的杀招变作了戏弄。
不过纠缠三日,恒兮也失了兴致,便甩开了他。
她想甩掉的人,就没有能追上她的。
至于什么离山圣地的魔物,她许心魔之誓时便规避其惩罚,根本无需应誓。
神族之人不仁,她何须守义。
可是恒兮在百里之内觉出异样。她发现了不属于她的魔气。
更确切地来说,属于离山镇压的那个魔,厄瞳。
恒兮本不想管闲事。
可那缕魔气痕迹太过蹊跷——它本该在离山圣地中被封印着。陈山只是说其封印松动,难于镇压。
它不该出现在这里,更不该朝着她方才离开的方向蔓延。
那苏近无……
她沿着断断续续的气息追寻,最终在一处荒废的山神庙前停下。
庙门半塌,血腥气混着魔息从里面传出。
恒兮指尖凝起魔气,缓步踏入。
只见苏近无倒在神龛前,白衣几乎被血浸透,唇色惨白。
魔气却在此处诡异地消失了,再无痕迹。
恒兮蹲下身,探入他经脉。
魔气侵蚀,心脉受损。
“蠢货。”她冷嗤一声,却还是抬手按在他心口,魔气如丝如缕地渗入,替他稳住溃散的灵力。
跟她耗了三天,倒让那东西捡了便宜。
苏近无眼睫微动。这副闭上眼时无害纯净的模样,出奇的易碎又漂亮呢。
“大祭司?你的模样好可怜呀……”
恒兮的声音清冽似寒霜,尾音却仿佛带了把小钩子,透着莫名的愉悦。
苏近无缓缓睁开眼,看清她的模样,强撑着说:“要杀便……”
“闭嘴哦。”恒兮语调漫不经心,看向他时的眼神却专注而认真,“我现在,不想听你说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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