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龙穿行于云海之间,风声在耳畔呼啸。
“可有受伤?”苏近无的声音低沉而温和。
恒兮语调懒散,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讥诮,“你们心怀天下,就不必包括我这个魔族了。”眼底却冷淡得看不出情绪。
像是在因他去而复返而不悦,又像什么情绪都没有。
“在下没有别的意思。”苏近无声音低了几分,龙尾扫过云层,搅碎一片雾气,“我知道他们奈何不了你。”
“只是……”他说,“你一人彻夜独战,总会疲惫。”
恒兮没有说话。夜风拂过她的墨发,云絮掠过她的裙角。
况且——
他不想丢下她。
这话在心底转了一圈,终究没能说出口。
“想去哪里?”他只是问。
他的声音混着流动的云雾,银白的鳞片在暗夜中泛着淡淡的光。
恒兮垂眸望着脚下黑沉的山野,半晌才道:“……想看月亮。”
可此刻虽离开了那方下雨的地方,眼前也是厚重的云层遮蔽天穹,哪里有什么月亮。
银龙沉默一瞬,随即俯冲而下,落在一处荒僻的村落外。
化作人形时,他袖袍轻拂,灵力如涟漪荡开——
幻境铺展,西周的阴云很快消逝。
现实与幻象唯一的区别,便是头顶那轮突然出现的明月,清冷皎洁,悬在无云的夜空中。
恒兮仰头望着月亮,长睫轻颤。月光映在她的脸上,勾勒出她清冷精致的轮廓,却照不进那双幽寂的眼。
她的眉间似有倦意,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与这月色隔了千万里。
“太远了,”她忽然开口,声音似霜雪初落湖心,漾开一层几不可察的清澜,“看不真切。”
苏近无望向她:“我带你去高处看。”
恒兮摇头。
“无论飞得多高……”她伸手,指尖虚虚地触向月亮的方向,“都触不到。”
夜风拂过,她的衣袖微微晃动,像是想要抓住什么,却又徒劳地垂下。
虚幻就是虚幻,不可得就是不可得。
天地浩荡,哪怕她是魔尊,也有求而不得。
长风掠过云海,吹起恒兮的发丝。
她的目光落在苏近无身上。
他身影修长,白衣如雪,骨子里的清隽温柔像极了那个人。
可当她抬眸对上他的眼睛时,那点恍惚便散了。
灰眸清透,如被雨水浸润的琉璃,干净得没有一丝杂质。
最不像的,就是这双眼睛。
“你的眼睛……”她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是自说自话。
苏近无静静望着她,等她说完。
“……很好看。”
她语气很淡,尾音却微微下沉,像是叹息,又像是某种难以言明的怅然。
这句话违心吗?或许不全是。可若说真心,却又掺杂了太多她不愿承认的遗憾。
苏近无怔了一瞬,随即垂眸,长睫掩去眼底一闪而过的情绪。
“回去吧。”恒兮移开视线,望向远处,“之前住的地方,我的人己经处理干净了。”
她的声音恢复了一贯的清冷。
“那里现在很安全,也不会有人再敢冒犯。”
*
第二日天己放晴。
苏近无站在铜镜前整理衣冠,指尖抚过领口时忽地顿住,目光落在铜镜上。
“你的眼睛……很好看。”恒兮昨夜说的话似在耳边回响。
镜中人灰眸微怔,似一池静水被风吹皱,漾起极浅的涟漪。
他下意识抬手,指尖虚虚触上镜面,却在即将碰到自己镜中双眼时倏然收回,像是被什么烫着了般。
窗外鸟雀啁啾,一缕晨光照在他的侧脸,将睫毛的阴影投在眼下。
好看么?
他垂下眼,唇角牵起一个极淡的、近乎自嘲的弧度。
镜中人的眉头不知何时微微蹙起,眼底浮着一层极浅的忧色。像是透过此刻的光景,思虑不可触及的将来。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己恢复一片沉静。
*
恒兮在那日当晚便离开,一连十多日,都没有再来。
苏近无隐约有预感,她不会再来了。
而他的伤也好了大半,似乎,该离开了。
这里没有结界,没有禁制。他随时都可以离开。
可他还没有回报她的救命之恩,也没有……同她告别。
所以他一拖再拖,迟迟不肯走。
*
苏近无踏入离山神殿。
殿内青烟缭绕,巫神碧海的神像垂眸俯瞰众生。
“大祭司苏近无,”一道空渺的声音自西面八方传来,“汝可知罪?”
他跪在殿前,白衣铺开似雪,“弟子知罪。”
“还未说是什么,你便认了……”那声音似叹似怒。
话音未落,神殿骤然消散,眼前的一切都消失。
他目光所见,只有恒兮。
她一步步走近,脚步踩过虚无的地面,却仿佛踏在他心尖上。
如墨的长发垂至腰际,青紫色衣袂拂过他的手背,带着熟悉的冷梅香。
苏近无僵在原地,看着她停在自己咫尺之处。
那双总是含霜带雪的眼睛,矜傲而似笑非笑地睨着他。清绝而艳绝,蛊惑又危险。
“苏近无。”她唤他,声音分明是平日惯常的清冷。
恒兮俯身逼近,属于她的气息侵略着他每一寸呼吸。
他喉结滚动,本能地后仰,却发现自己仍保持着跪姿。
太近了……
她的唇停在距他毫厘之处,温热的呼吸纠缠着,却始终没有落下。
“你看起来,很期待呢……”耳边是她漫不经心的轻笑,气息拂过他唇角。
眼前的一切画面骤然分崩离析。而恒兮也好似从未出现过。
苏近无猛地呛出一口血,染红白衣。心口剧痛如刀绞。
周遭又变成神殿的场景。只是那神像的眉眼似乎更冷了几分。
愤怒,还是失望呢?
“离山神殿的问心誓,汝竟未通过。道心动摇,虚妄自生,有辱神明!”
问心誓是离山神族叩问道心的试炼,若非道心动摇不会出现。
那声音如寒冰刺骨,“身为大祭司,汝于神殿之上,如此不敬!”
眼前的一切也骤然消散。
他还在那间木屋里。唇角和衣衫上是未干的血迹。
*
翌日,离山之人寻来了。
苏近无推门而出,衣衫整洁仪态端方,眼中是坦然的平静,“久等。”
离山之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只知道他们的大祭司擅自离开一个多月,动了情,破了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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