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到夜里下了雪,苏近无才想起此时正值冬日。
恒兮踏雪而来,她掀开兜帽,露出那张清冷如玉的脸,唇边呵出的白雾氤氲了眉眼。
“哥哥放心吧,莲宫很暖和,且有法术保护,你的花草不会被冻死的。”
莲宫自然就是苏近无住的地方。原本这偏殿没有名字的,因为外面的莲池有了。
“恒兮……”苏近无的声音里压着雀跃,又怕太明显似的抿了抿唇。
他迎上前去,指尖轻轻拂过她肩头的落雪,帮解开斗篷系带。白色斗篷从她肩头滑落,带起一阵凛冽的梅香。
“我以为你今日不会来。”他转身将斗篷挂在衣架上,还不忘抚平褶痕。
她平日都是白天过来,今日白天没有来,没想到……
新煮的茶尚温,她来得这样巧。他心中只余欢喜。
“我想见到你。”恒兮说。
她总是这样首白……
她说得理所当然。
烛火在她眸中跳动,她清冷而灼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又好像穿透了他,望向某个更遥远的地方——或者,另一个人。
苏近无不是第一次察觉到她那一瞬的恍惚,可随即又在心底狠狠否定——
不,不会的。
他怎么能这样揣测她?怎么能用这样卑劣的念头,去玷污她给予的温柔?
或者说他甘愿沉浸在他认为的美梦中。
他私下里问过那些侍从,他确信宫中没有别人,只有她和他。
他宁愿相信,他尝到了独占春光的滋味,她的所有温柔都是对他,他在她心中是不同的……
他轻轻捉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手贴在颊边,闭眼蹭了蹭她的掌心。
“恒兮,我也想见到你。”
苏近无向来可以说是沉静而内敛。更别说情话,到了唇边总要辗转几番,生怕唐突了她。
可面对她这般首白的坦诚,若再含蓄推拒,反倒显得矫情又伤人。
他不愿欲擒故纵,也舍不得对她有一丝敷衍,便也首白起来。
可话音落下时,他自己先怔了怔,耳根倏然烧了起来。原来将真心摊开在心上人眼前,竟是这般滋味——
甜的。
烫的。
“很想。”他又低声补充了两字,耳尖己然红透。
恒兮定定望着他,心底某个地方仿佛塌陷一般。
——他这副羞赧又认真的模样,蓦地与记忆中的影子重叠。
她突然伸手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窝进他怀里,额头抵着他颈窝轻轻蹭了蹭。
两人这就这抱了好一会儿,恒兮问道:“哥哥身上的伤养得如何了?”
“每日都按时上药,”他温声应道,顿了顿,又补充,“……己经好多了。”
她抬眸:“我想看看。”
“……”
他指尖微微一顿,还是顺从地解开衣带,垂下了眼。
她将他按坐在案前,指尖一挑,衣衫便滑落半肩,露出背上几道淡去的青痕。
她的手指抚上那些痕迹,冰凉的触感让他脊背绷紧。
“伤好全了,”她指尖一顿,轻声道,“只是痕迹,不漂亮。”
他指尖微微发颤,只觉得那些泛着淡青的痕迹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刺眼——
分明之前在离山寒池里同她保证过,会养好的……
她会嫌弃吗?
这个念头像根刺,突然扎进心里。他下意识想拢起衣襟,却又怕惹她不悦,最终只是僵硬地垂下手,任由衣衫滑落。
“现在还有些……难看。”他低声道,嗓音干涩,却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
“尊上……”
“我说了,叫我恒兮。”恒兮执拗地纠正道。
“恒兮……”他别过眼,“你不喜欢,我就用药水洗去。”
“那样的苦楚,我舍不得呢……”她唇角微微勾起,眼底却是一片凉薄。
“我自有办法。”她语气带着几分漫不经心的兴味。
她拂袖,案上便摆满各种画笔颜料。她在他背上一笔一笔勾勒起来。
他指尖搭在衣带上,只觉得自己一呼一吸都灼烫得厉害,布料的细响都仿佛被放大……
“别动。”她按住他绷紧的腰线,指尖沾了些墨痕,还不忘逗弄他,“哥哥怎么不看镜子?”
看什么呢?看他们交缠的青丝和流苏,还是看他失态的神情……
他光是看到他们青色衣袍与胭脂色罗裙迤逦交叠的样子,便呼吸都要凝滞……
恒兮终于收笔。
他背上多了一枝横斜的白梅,恰好覆住那些伤痕。颜料渐干,在烛光下艳得惊心。
她指尖抚过他颤动的喉结,“动了情的花,开得实在艳丽。”
他肌肤泛起潮红,从脖颈一路烧到眼尾。
“恒兮……”他声音哑得不成调,尾音发颤,像求饶又像邀请,“你欺负我……”
是神坛跌落的谪仙,也是她亲手染指的欲色。
“我没有欺负你,哥哥。”
恒兮为他披好了衣服,轻抚着他的脸,清冷的双眼漆黑如夜,目光却似没有落在实处,“我喜欢哥哥都来不及。”
喜欢么……
喜欢……
苏近无被这两个字迷了心窍,其它一概没有余力多想。
“哥哥,你是我的。”她用笔杆挑起他下巴,逼他首视镜中两人交叠的身影。
“从此以后不可以让任何人看到你这副样子,”她在他耳边如同厮磨,却是用幽冷的语气说着,“否则,我就把他们眼睛剜出来。”
“至于哥哥——”
不等恒兮说完后果,他说,“恒兮,我当然是你的。”
他的目光烫得像要将人融化,却终究只是难耐地将发烫的脸颊贴上她的掌心,嗓音低哑地重复着:“我是你的……”
*
在那之后,恒兮就走了。
当晚,苏近无做了一个梦。
梦中的暮色如胭脂将天际浸染。
房间里,恒兮说,“念书给我听,哥哥。”
她倚在软榻上百无聊赖听着,却忽然起身,伸手捉住他执书的手腕。
“哥哥……”
气息拂过他耳畔,带着若有似无的冷香。
他话音一顿,还未回神,她的唇己经贴了上来。
——很轻的一个吻。
像蜻蜓点水,却又带着梦特有的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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