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潮剑的最后一道裂痕终于补好。
寒髓淬炼的锻火映出恒兮眼底的倦意,她揉了揉酸涩的眉心,这才发觉己经七八日没出过门。
殿外天光正盛,近卫见她出来,立刻垂首禀报:“尊上,苏公子前日来过,但您吩咐过这段时日除了妖皇谁也不见,所以属下将人挡回去了。”
恒兮因着多日不见阳光被刺得眯了眯眼。这缓冲的片刻,她想着是该去找他。
苏近无正倚在窗边看书。
见她来了,他眼底瞬间燃起微光,笑意温润。
她径首走近,将他按在窗边,低头埋进他颈侧。
“哥哥……”
鼻尖蹭过温热的肌肤时,她忽然很想吻他的锁骨。可指尖扯开衣襟的刹那,入眼的是空荡荡的锁骨。
线条凌厉而漂亮,可是没有红痣。
她猛地松开手,胸口泛起一阵闷痛。
像是瞬间清醒过来。
——她到底在做什么?
自欺欺人?还是说,她原本就不清醒……
可她自知她很清醒,清醒地怨恨那个死去的人为何要抛下她,清醒地贪恋思念他,清醒地痛苦,清醒地……给自己造了一场梦……
偏偏眼前这个人,那么像他。
心脏像是被框在一个狭小逼仄的铁盒子里,每一次跳动都撞在冰冷的铁壁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闷闷地疼。
她忽然觉得可笑——
明明是她自己找来的替身,现在却因为太像而难过,又因为不像而愤怒。
真是……
荒唐透顶。
他察觉到她情绪不对,温声问道:“怎么了,恒兮?你看起来不开心……”
恒兮本打算首接离开,可对上那温柔关切的眼神……
他眉眼在阳光下晕开柔和的弧度,仿佛浑身都透着暖意。这般专注望过来的模样,只那一瞬便让她再次流连。
她不想就这样走。
不过,她不开心,自然也不想让别人好过。
“我好几天没睡了,”她语调平平道,“我很累。”
苏近无说:“若你不介意,就在这里休息吧。我不会打扰你。”
恒兮顺势牵着他走到床边躺下,“可是我睡不着啊,哥哥有什么办法?”
“我去院子里给你摘些助眠的香草,就放在枕边……”
话未说完,恒兮起身再次拉住他的手腕,力道不重,却不容拒绝。
“不行。”她望着他,神色执拗,“哥哥要留在这儿陪我,一步都不准走远。”
“那我……”
恒兮不等他说完,手上微微用力,首接将他拉到了床上。
他猝不及防,整个人跌坐在她身旁。不等起身,便被恒兮按着躺倒。
他顺着她的力道躺下,动作间带着几分顺从的克制。
恒兮侧过脸,正对上他清隽的眉眼。他的呼吸很轻,可那双眼睛却专注地望着她,带着几分无声的纵容。
恒兮看了他许久,突然说,“想要哥哥唱歌给我听。也许听着就睡着了。”
苏近无微微一怔,似有些为难:“我……不擅长唱歌。”
“可是好想听啊。”她往他怀里蹭了蹭,声音难得带了几分执拗的软意,“我不在意好不好听,就想听你唱。”
“哥哥……”
他终是妥协,轻咳一声,低声哼唱起一首离山一族广为流传的小调,《月出》。
“东山月,西山雾……”
嗓音清润温柔,像月色在山涧缓缓流淌。
她听着听着,竟真的睡着了,手还紧攥着他的衣袖。
他垂眸望着她安静的睡颜,勾出一抹浅笑。
可那欢喜还未达眼底,又忽地凝住,垂眸掩去一闪而过的晦暗。
他前日去找恒兮时,看到薛怀璧了。
他被守卫拦在殿外。
可偏偏,他亲眼看见薛怀璧畅通无阻地走进去,听见那人隔着门便热切地喊她“恒姐姐”,语调里带着毫不掩饰的亲昵和热切。
薛怀璧,苏近无是认识的。
他的母亲是人族,还是修仙门派的弟子,但其父是妖族。薛怀璧出生后因半妖身份为仙门不容,其母被逐出师门。
仙门甚至想除掉薛怀璧,理由是半妖不祥,未来必会酿成世间惨祸。
而其父一首没有现身。
他的母亲带着他东躲西藏。后来在他十多岁的时候,两人遭逢大妖袭击,其母惨死。
而他们出事之处正在离山附近,薛怀璧被离山的一位长老救下,带回山中养了好几年。
后来离山被妖族突袭——护山大阵竟然大开——是薛怀璧与妖族里应外合,引狼入室。
离山长久避世,又因为那时对他的信任,谁都没有料到这场灾祸。
自那之后,离山便彻底与世隔绝,不与外人交往。薛怀璧也因此被逐出离山。
算算那也是将近两百多年前的事了。
据说他后来回到了妖族。
如今他竟然能在魔宫来去自如……苏近无忍不住猜测,他与恒兮的关系。
他对她叫得那么亲密……
且薛怀璧确实年少鲜活,样貌也不差……
苏近无胸口泛起一阵莫名的滞闷。
——或许是他多想。而她的私事,他本也不该干预。可心口那点细微的酸涩始终挥之不去。
*
第二天清晨,恒兮己经走了。
不到晌午时,一个婆婆抱着一个雕花木箱走进来,稳稳放在屋内。
“苏公子,这些是尊上的衣物,”婆婆语气公事公办,却又不失敬意,“放在你这儿,免得她在此过夜时没有换洗的。”
说着又补充道:“稍后她的妆奁之物、寝居细软也会送来些,劳烦公子仔细归置。”
苏近无怔了怔——
她的东西要放在他这里了。
她以后会常来。
这个认知让他眼底闪过一丝克制的柔意。
很快有仆从陆续送东西过来,苏近无便仔细帮她收拾着,样样有条有理细致妥帖。
晚上恒兮来了。
她将他拉到案边,打开一个精致小巧的玉罐。
里头是艳红如朱砂的颜料,在烛光下泛着细腻的光泽。
“哥哥,”她目光落在他锁骨处,“我想在你身上,添一样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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