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之中，苏近无听到薛怀璧说，“这双没用的眼睛，现在名副其实了。”
因果轮回，这是他应得的。
他只是庆幸，还好，他见过恒兮的模样。以后，就看不到了。
*
恒兮带人找了整整三天三夜，最后在妖界边陲的荒山里找到了苏近无。
还是那只小黑猫先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他。
“此事是我与苏近无的私人恩怨，恒姐姐不会因为这么点小事，影响了我们的结盟吧？”
妖界界门前，薛怀璧早己等候，凌厉的凤眸染上笑意，眼中是挑衅般的无辜。
恒兮少有地掩藏了自己的情绪甚至杀意，只是神色淡漠道：“日后你再碰他一根头发，我都不会放过你。”
“所以这次放过我了？”薛怀璧得意，“妻君真好。”
恒兮头也没回走了。
放过他？
她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剿灭妖族，杀了薛怀璧。
她与妖族积怨己久。当初为了护下汝陵强行镇压了妖族大军，便与妖族结仇。此后这么多年大小冲突不断。
而薛怀璧，这位近十几年来才崛起的妖族新皇，莫名主动凑上前来，要与她结盟。
他虽登临妖皇之位，根基却未稳，妖族之中少说有半数不服者暗中蛰伏，伺机而动。
所以他意在借恒兮之势，联手镇压妖族异己。而他所呈上的诚意是——愿以整个妖族臣服于魔域，奉她为主。
此人极难应付，阴魂不散，甩脱不得。恒兮心知他实力不俗，天赋更是绝佳，这般人物主动贴近，无论所谋为何，于她而言皆是隐患。
杀之，方为上策。
所谓成婚，不过虚名。
所谓结盟，亦为幌子。
若不应允，如何能令他安心而松懈？如何能诱他敞开妖族腹地？如何能——
将他一并铲除？
今日之仇，她会千倍万倍讨回来。
只是现在，不是时候。
*
恒兮取出一只银镯，滴上苏近无的血，戴在他左手手腕。
苏近无醒来时，便闻到了恒兮身上的冷香。
小黑猫蹭着他的手，喵喵叫了几声便乖巧地卧到床尾。
“恒兮……”他什么都看不到，摸索着寻她的手，却很快被她握住。
“我在的，哥哥。”
他这才发觉自己枕在她腿上，一起身便被她紧紧抱着。
她呼吸拂过他的耳边，“哥哥……还疼吗？”
“不疼了，我没事。”
颈侧突然传来尖锐的刺痛——她狠狠咬了上去，血腥气在唇齿间蔓延。
“你明明可以反抗的。”她语调沉静而幽冷，慢条斯理舔掉血珠。
“哪怕捏碎我给你的玉牌，我也可以很快出现在你身边。”指尖抚上他眼尾着，骤然力道重了几分。
“为什么你什么都不做，任由他毁了你的眼睛？”
苏近无如今的修为虽然敌不过薛怀璧，难道不会跑吗？
况且他完全可以向她求救。
甚至魔宫里那么多保护他的人，就算他被带走时没有及时拦住——只要他设法传个讯，那些人哪怕是死也要找到他护下他。
可他什么都没做。
“你是自愿的，对吗？”恒兮突然笑了，瞳孔化作金色，魔纹暗涌其间，威压强大，那是她的本相。
“是。是我对不住他。我该赎罪。”他轻声说。
“苏、近、无。”这是她少有地喊他名字，一字一句，沉冷而压抑着某种情绪。
“你是我的。”她死死捏着他腕骨，“浑身上下，从里到外，哪怕是一滴血都是我的。”
“——你有什么资格任由旁人伤害？”
“恒兮，我知道你气什么。”
苏近无摸索着轻牵住她另一只手，将她那只近乎自虐的死死掐着自己掌心的手解救出来，温柔安抚，“把气撒在我身上，别气到自己。”
他轻叹一声，“这本就是我从前的恶业，也间接改变了薛怀璧的命运……”
“你在怜悯旁人？”恒兮掐着他的下颌。
“恒兮，我自己犯的错，我就该……”
“闭嘴。”她声音骤然冷厉。房间中的琉璃和瓷器应声轰然粉碎。
她揪着他衣领将人抵在床头，“我不在意！谁的错我都不在意！谁死谁活善恶对错我都不在意！我在意的只有你！”
她极少有如此震怒而疾言厉色之时。
苏近无怔了一瞬。
听到她这样的话，他本该开心的。
“那你为何要与他……订婚？”他摸索着攥着她的衣袖，“恒兮……”
不是只在意他吗？
为什么，却要把名分给别人。
“那只是一个名义上的结盟。我与他什么都没有。”恒兮此刻烦躁，不耐烦过多解释。
“你不必在意那些。”她掐住他下巴迫他抬头，“你该在意的，也只有我——”
恒兮死死盯着他，“可你却为了旁人动容——你还要如何？
“你的心还要装下那芸芸众生吗？！
“那你为何要放弃神族身份，为何不继续做你的大祭司？！”
“恒兮，我……”
她忽然松开钳制他的手，指尖轻轻抚上他的脸颊，“哥哥，你不疼我了吗？还是你爱我，也要爱那与你毫不相干的苍生？！”
她眼底翻涌着偏执的暗潮，尾音却带着一丝几不可察的颤抖。
苏近无下意识想触碰她的脸，抬手却仿佛陷入虚空寻不到，“我对你的心意从未变过、我只爱你一个人……你不要生气，是我的错。”
失焦的双眼朝着她所在的方向“望”去，想解释缘由，“我只是……”
“你住口！”恒兮将他推倒在床上，死死扣着他的左手手腕。
他听到金属叮铃相撞的声音。
“这个镯子有一对，你我各戴一只。从此你的行动，我都会知晓。就算你不愿，你此生，也只能为我一人而活。”
“你是我的！别让我再听到你为别人说一个字。”
恒兮甩袖离去。
*
苏近无虽看不见，还是发现莲宫里的侍从有一部分被换掉了。
他们说，之前那些人因保护他不利，被恒兮下令杀了。
他想去找她，却被门口守卫拦着。
“尊上有令，苏公子要待在莲宫安心修养。外面很危险，公子请止步。”
他被恒兮限制了行动。
但很快，恒兮来了。
她扑在他怀中，一如既往亲昵蹭着他的颈侧，仿佛昨日的怒意不曾存在。
“哥哥，你有没有想我？我好想你啊……”声音温软得仿佛在说情话。
“我也想你。”他吻着她的发顶，“对不起，是我错了……对不起……”
他轻声向她道歉，“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恒兮，别这样对我……”
“他们都因我而死……”
“哥哥，你又在关心别人了。”恒兮目光骤然幽深，语调也沉冷下来，“你是不是，一点都不在意我说过的话？”
“还是根本不在意我？”
她掐住他的脖颈，将他扔到床上，手还紧紧掐着，收紧。
“苏近无，如果你不爱我，就去死。不要让我这样患得患失，惶惶不安。你凭什么这样对我？！”
“对……不起，我……”
他勉强挤出几个字，却不反抗。
恒兮松开了手，偏头盯着她掐下的红印。
他轻咳着，“我怎么会不爱你……”
他摸索着拥住她，“如果你不信，现在就可以把我的心剖出来。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他何德何能，得她如此。
“我会听你的话，不会再管……”
“闭嘴。”她眸光沉沉。
“别让我听到关于你我之外的任何人的事。”
她的手向下探去，“现在，你这张嘴，只能叫给我一个人听。”
……
第二日恒兮醒来，看着苏近无身上触目惊心的痕迹发怔。
一些痕迹甚至见了血，而始作俑者正是她。
她轻轻吻着那些痕迹，“哥哥，你疼吗？对不起……”
像个做错事的小孩，清冷的双眼中竟盈着似有似无的水光。
可苏近无看不到。
他只是听出她语气不对，温软疼爱，对他极尽怜惜。
“哥哥……”
“不疼的。”他摸索着抚摸着她的发，“你给我的，我欢愉还来不及。”
苏近无并不恋痛，能忍受并不代表喜欢。
可恒兮给他的，他却承受得心甘情愿。
被她这样对待，仿佛能感受到被她真心在意，仿佛她心中真的有他。
这样心理的满足，连带身体的所有感受，似乎都化作快意。
“恒兮，”他吻着她的发，“你怎么对我都可以。”
“你给我的，我都好喜欢……”
她的所有情绪，她留下的痕迹，她给的痛和欢愉，还有戴在他们手上的一对镯子……他都好生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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