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府正厅内，檀木长桌旁坐满了身着锦袍的掌柜们，
窗外蝉鸣，
却掩盖不住厅内凝重的气氛，宋晚秋端着茶盘站在角落，指尖微微发凉，这是她第一次被允许参加商会季度会议，尽管只是以端茶倒水的名义，
“晚秋，过来坐这儿，”白老爷拍了拍身旁的空位，声音不大却让整个厅堂骤然安静，
茶盏碰撞的声音戛然而止，十几道目光齐刷刷看向那个穿着素净青布衣裙的丫鬟。
二掌柜保德全“啪”地合上账本，山羊胡子气的首抖，“老爷，这不合规矩，商会大事，岂是一个丫鬟能参与的？”
“是啊，老爷，商会历来都是男子议事的场合，让个丫鬟参与，恐怕不妥吧？”三掌柜钱盛捻着佛珠附和，“女子无才便是德，更何况是个下人。”
宋晚秋垂着眼睫，茶盘边缘被她攥的发白，忽然一道清朗的声音插进来：“诸位掌柜，上月废铁重熔的主意，就是晚秋姑娘提的，”大少爷白知意摇着折扇，似笑非笑地看向众人，“单这一项，就为白家省下几万两银子。今日特许她来听听，诸位不必介怀。”
“哼，一个黄毛丫头，怕是碰巧蒙上了，”
厅内想起细碎的议论声，宋晚秋抬头，正对上白知意鼓励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气，把茶盘交给了小斯，缓步走上那个万众瞩目的位置，
“既然各位不服，”白老爷坚定的说，“不如考考着丫头？”
保德全冷笑一声：“好，眼下上铁价格飞涨，我们与军器局的合约看要亏本，宋姑娘有何高见，”
所有视线如针般扎来，宋晚秋感觉喉咙发紧，却瞥见白知意在桌下给她比了个'五'的手势——这是他们私下讨论过的第五套方案，
“保掌柜贵可知道城西废弃的铸铁坊？”她声音清亮。竟无半分颤抖，“那里堆积的废兵器，熔了便是上等的精铁，”
钱盛“嗤”的笑了：“那些锈铁疙瘩？熔炼耗费比买新的还贵！”
“若用新式焦炭配比，辅以石灰去渣呢?"宋晚秋从袖中取出纸张，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数字，“这是奴婢试验的记录，每斤废铁能省下七文钱，”
白老爷接过纸条，忽然哈哈大笑：“好！连老夫都没想到利用石灰，”他转向面色铁青的保德全，“老保，这法子比你上次提的强吧？”
保德全额角青筋暴起：“歪打正着罢了！钱掌柜，你不是有本糊涂账要人算？”
钱盛会意，立刻推过一本账册，“上月布庄流水，请宋姑娘过目，”
泛黄的纸页上墨迹斑驳，数字挤在一团，宋晚秋刚接过，钱盛又好心提醒，“对了，第三页和第七页的数目对不上，劳烦姑娘找出差错，”
白知意皱眉欲言，却被父亲按住，只见宋晚秋指尖在算盘上翻飞，珠玉碰撞声如急雨敲窗，不过半盏茶时间，她忽然停在一页：“这里，蜀锦进货记成二百匹，实际是一百二十匹。”
“胡说，”钱盛猛地站起，佛珠串“啪”地断了，“我亲自点的货！”
宋晚秋不慌不忙的指向末尾，“您看这笔八十匹抵旧债的小字。若加上这八十，总数正好对的上银钱支出，“不过钱掌柜，用新式复记账法，这类错误根本不会发生，”
厅内一片哗然，白老爷拍案叫绝，“妙啊！我在金城盐商那儿见过这记账法！”
一首沉默的大掌柜周福突然开口：“布庄被李家压价抢客，姑娘觉得该如何？”
这个问题比前两个都棘手，宋晚秋抿了抿唇，白知意悄悄推来一杯茶，她想起昨日在染坊看到的景象。
“李家能压价，是因为他们用劣质燃料，“她轻轻放下茶盏，“我们何不反其道而行？在每匹布上绣暗纹标记，让客人知道什么是好料子。”
周福眯起眼睛，“成本呢？”
“选出三款招牌布料即可。”宋晚秋越说越流畅，“再联合城中小布庄，以白家名号统一采买原料，压低成本共同对抗李家。”
白老爷突然大笑，“好个，合纵连横，知意，这丫头比你有主意！”
保德全脸色铁青地甩袖而起：“老爷莫要被小聪明蒙蔽！经商靠的是几十年的人脉——”
“赵叔，”白知意慢悠悠地打断，“您去年收购的那批发霉茶叶，是晚秋发现用茉莉花熏制可以补救的，”他转向众人，“对了，那批茶最后赚了多少？'”
账房先生立刻接话：“净利润两千五百两。”
满座哗然中
二少爷白世豪眼中满是讥讽冷笑，“一个贱婢...”
“二弟，晚秋是父亲特许来的。”白知意冷冷说。
“大哥倒是护的紧，”满眼鄙夷、
“世豪，”白老爷厉声喝止，“晚秋今日所言，句句在理，你若有异议，不如也来答几题？”
二少爷练的铁青，甩袖而去，
钱掌柜见状，忽然起身拱手，“宋姑娘才智过人，老朽方才多有得罪。”
宋晚秋忙回礼，“钱掌柜折煞晚秋了。”
白老爷亲自给宋晚秋斟了杯茶，“从今日起，商会会议你务必参加，”他环视众人，声音陡然提高。“谁有异议？”
长桌尽头，保德全的茶盏“当啷”一声砸在青砖地上，
钱盛看到白知意看宋晚秋的眼神，心中暗想，要换主子了，这丫头不简单，万不可得罪，脸上挂着职业假笑。
散会后，宋晚秋走在回廊上被白知意拦住，暮色中，年轻的少年眼含笑意，”今日之后，怕是要叫你先生了，“
”大少爷说笑了。“宋晚秋福了福身，袖中的手还在微微发抖，”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白知意忽然压低声音，“我书房有本《盐铁论》，你想看吗？”
月光穿过紫藤花架，在宋晚秋的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她抬起头，“奴婢求之不得。”
“晚秋，你今日表现甚好，你是最好的。”
“多谢大少爷出言相助。”宋晚秋福身，
远处传来更鼓声，白府屋檐上的飞铃在风中清响，像两个人隐秘的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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