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无忧身形一滞,顿在原地,脸上的欣喜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怔愣。
太子定定地看着她,眼神深邃难测,似在等待她的回答。
季无忧定了定心神,犹豫了片刻,再抬头,似下了某种决心,开口道:“太子殿下,我想我可能知道你为何想让我去东宫做医官。”
“哦?说说看。”太子挑眉说道。
“殿下,那我就首言了。”季无忧冷静地说道,“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当是是跟您的身体状况有关。”她目光灼灼,言词诚恳,“太子殿下,如果我说,就算不当医官,我也有办法让太子痊愈,太子可信我?”
太子的目光像冷箭一般射向她,刹那间,空气仿佛凝固,暖阁内只闻烛芯偶尔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啪嗒!”极其细微的一声脆响。
太子手中那管价值连城的紫玉狼毫朱笔,竟从中应声而断!
鲜红的朱砂如粘稠的血珠,溅落在明黄的奏折上,迅速洇开一片刺目的污迹。
一首立在太子身旁、隐匿于暗处的亲卫,见状猛地抽出佩刀,想要走上前去,却被太子抬手制止......
“你怎知我身体有恙?”太子的表情未变,但每一个字都带着寒气。
方才还带着一丝慵懒暖意的暖阁,瞬间坠入冰窟。
空气凝滞得如同冻实的寒冰,连烛火都停止了跳动,光线诡异地扭曲着。
季无忧深吸了一口气,镇定道:“太子殿下,您应是在母腹之中,便中了‘夹竹桃’之毒。”
太子脸上那层伪装的平静,如同一张脆弱的面具,寸寸剥落。
难以置信的震骇在他眼中翻涌,那是深埋心底、被骤然掘出的巨大恐惧,但仅仅一瞬间便消失了,快得让季无忧甚至觉得那是她的幻觉。
而话音刚落地,季无忧尚未开口应答,案后玄色的身影己如鬼魅般暴起!
季无忧只觉得眼前一花,一股带着龙涎香和暴戾气息的劲风己扑面而至!
她未做出任何反应,一只冰冷如铁钳般的手己死死扼住了她的咽喉!
“呃!”窒息感瞬间攫取了她所有的感官。
那只手的力量大得惊人,仿佛下一瞬便可扭断她的脖子。
但那张年轻而英俊的脸上仍是波澜不惊的表情。
他冷冷地盯着季无忧因窒息而迅速涨红、继而泛青紫的脸,声音平静如初:“谁告诉你的?!”
平静得令人毛骨悚然!
喉骨在巨大的压力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咯声。
季无忧的肺部像被火燎般灼痛,眼前金星乱迸,意识如同退潮般迅速剥离。
她双手握住了太子的手臂,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春……日……宴!”
当那股令人窒息的冰冷压迫感,如汹涌潮水般,即将彻底淹没季无忧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时,太子陡然松开了手中的劲道。
季无忧瞬间如断线布偶般,颓然跌落在地。
摇曳的烛火,依旧在昏暗中跳动。
季无忧大口喘着粗气,双手抚着脖颈,剧烈咳嗽着,方才那濒死的恐惧仍在心头萦绕。
开弓没有回头箭。
良久后,她稳住呼吸,抬头看向太子那只仍在微微发抖的大手,嘶哑着声音缓缓说道:“太子殿下,您是否时常觉得胸中不适?尤其是剧烈运动或情绪激动时更为明显,比如现在,你是否觉得胸中滞涩、灼痛!”
稍作停顿,她接着说:“若情况严重,还可能引发心力衰竭。”
“另外,您还常被头痛、头晕、失眠、呕吐、食欲不振等症状困扰,病情加重时,您甚至会出现肢体麻木、感觉异常。”
“太子殿下您平日里,想必常服用甘草、绿豆汤,以及滑石、土茯苓、防风、生地等药材,但这些只能缓解中毒的症状,并不能解毒。”
每说几句,季无忧便要吞咽一下口水,干涩的嗓子仿佛着火一般。
太子深若寒潭的眼睛,冷冷地盯着季无忧,未发一言,只静静地听着她剖析自己的病情。
她所言,竟句句切中要害!
季无忧缓缓起身,步伐沉稳地朝着太子走去。
太子目光冰冷,紧盯着她的一举一动。
季无忧抬手,试探性地牵住了太子的左手,另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手腕处,专注地感受着脉搏的跳动。
时间在这一刻像停止了一般,太子感觉胸中的灼痛感比方才更添几分——心口突突跳动,似要挣破胸腔。
他在方才的震惊和恐慌中竟生出一种隐隐的期待感,这期待感随着季无忧对他病情的剖析而疯长。
在季无忧探脉的这片刻,他觉得自己像是被审判的犯人,等待命运的裁决。
身后的亲卫一动不动的盯着季无忧,紧绷的神经让身形都蓄满张力,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似在无声宣告:但凡季无忧探脉后表现出半分犹豫,亲卫的利剑便会在瞬间终结她的小命。
季无忧缓缓放下太子的手,声音轻缓,但语气坚定:“我有办法治愈太子殿下,请殿下让我见见顾知修。”
太子眼中透着审视:“我凭何信你?”
季无忧神情诚恳:“太子殿下您身份贵重,我纵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加害于您。况且,这天下终将是您的,欺瞒殿下、自断前路这种事,我没理由做!”
太子垂眸,思考片刻。
而后轻唤道:“李彦。”
“是!”刚才蛰伏在阴影中的亲卫,快步走出,向季无忧拱手道:“季郎中,请!”
季无忧微微欠身:“多谢太子殿下!”
她刚行至门口,太子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季郎中,你既在春日宴中便看出我中毒,为何当日未提及?”
季无忧顿了顿,道:“当时,我与殿下仅一面之缘,况且......我不想惹麻烦。”
太子冷笑一声,继而追问:“我再问你一遍,你可愿去东宫当医官?你若答应......”
季无忧慌忙打断:“太子殿下,您的路......应是很辛苦吧?但再辛苦那也是您的路。而我要走的,是我自己的路。还是那句话,真的很抱歉!不过关于您的身体,我言出必行,药丸明日便送到。”
说完,她便转身随李彦离去。
暖阁内,一片死寂。
太子无力地跌坐在椅子上。
他苍白的唇角沟起一抹苦笑,似在自嘲:“哼,与顾知修是主仆情谊,与我便是不想惹麻烦......”
他抬手轻抚了抚左手的手腕,仿佛刚才指尖的触感还在——柔软得如春日柳絮,又带着沁人的冰凉,这矛盾的触感,却让他有种莫名的心悸与心安。
当她说他的路怕是很辛苦时,他那颗自以为坚硬的心居然涌出一大片酸涩。
他第一次在一个人的眼中,看到对上位者的同情与共情,不是敬畏,不是谄媚,是把他当成一个‘人’,而非权利堆砌的太子。
那至高无上的权利,在她看来仿佛不值一提,仿佛是需要挣脱的枷锁。
他又垂眼,看向自己的右手,指节还残留着刚才的力道。
刚才要是再用一分力,她会不会就死了?她刚才应该很怕吧?
可她还是达成了今晚来见他的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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