买房这桩大事,总算暂告一段落。
这两日,季无忧的心思,渐渐转到种地这件事情上。
那百亩良田,总不能随随便便也扔给春茵一个小丫头去料理。
可她身边又没有一个既可靠、又能让自己全然放心托付的人。
此事着实让她有些头疼。
她在这里也好几个月了,竟然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之人。
她不禁摇了摇头。
夏日的阳光越来越炙热,明晃晃炙烤着整座城,把石板路都烘得发烫,空气里浮动的热浪,黏糊糊地往人身上贴。
季无忧天生怕热,前世就烙在骨子里的怕。
天冷时,她像春日枝头上蹦跳的雀儿,眼神发亮、精神抖擞,一旦热着她,瞬间蔫成晒软的菜苗,连说话声都拖长了调子,慢半拍地没了气力。
她之前那套捡来的冬衣早就被暑气逼得退了岗。
而擎王府侍从的衣裳,布料厚实得像闷罐子,她穿上没半刻,就被热气裹得浑身不自由。
没办法,这两日她外出时,顺便在街上寻了两件单薄素裳。
布料是极清爽的细麻,浅青、素白两色,简简单单裁成宽松样式,想着平日不出府时,换这一身,好歹能透些风、躲躲暑气。
今日,季无忧想着这种地的事儿,一时半会急也急不来,索性就在王府自己的小屋里休息一天,外面实在太晒了。
而此时擎王府的正堂内,熏香袅袅,气氛却透着一种微妙的凝滞。
太子顾御衡端坐于客位首位,一身常服云锦,玉冠束发,姿容清雅,气度雍容。
他端着茶盏,姿态闲适地与顾王爷寒暄着,眼神却不时状似无意地扫过厅门方向,温润的眼底藏着不易察觉的探寻。
顾王爷含笑应对,王妃和顾晚棠安静地坐在一旁,偶尔温言插上一两句。
而本该是主角的顾知修,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他坐在下首,腰背挺得笔首,目光却低垂着,落在自己紧握成拳、放在膝头的手上,仿佛那青筋微凸的手背上有什么绝世玄机。
“世子身体恢复得如何了?”太子放下茶盏,终于将话题引向顾知修,语气温和关切,“那日天牢阴寒,可别落下病根才好。”
顾知修猛地回神,抬起头,正对上太子深邃的目光,他下意识地避开,声音有些发紧:“劳太子殿下挂心,己无大碍。”
“那便好。”太子微微一笑,目光转向顾王爷,“说起来,此番能顺利揪出蛀虫,还知修清白,季郎中当居首功。她今日可在府中?孤也该当面致谢才是。”
提到“季郎中”三个字,顾知修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刚刚抬起的目光又迅速垂了下去,耳根悄然染上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
顾王爷示意管家去请季郎中过来。
当管家迈着急匆匆的脚步,来到季无忧的房间敲响她的房门时,她刚刚换上自己新买的衣裳,正把自己在床上摊成一个大字,神游天外。
季无忧打开房门。
“季朗中,王爷、王妃请您过去正堂。”管家客气中带着一丝急切。
又是正堂,现在季无忧听到正堂这两个字有点慌。
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正考虑要不要换成侍从的衣服。
管家开口了:“季郎中,请!”
语气里掩饰不住的着急。
算了。
当管家通传后,季无忧步履平稳地走进来时,所有人的目光投向门口,惧是一怔。
素白细麻裁就的裙裳,如一片月光落于人间,简洁线条衬得身姿愈发清挺,偏又因布料垂坠轻薄,添了几分柔婉。
太子手中茶盏微晃,茶汤漾起细波,眼底闪过一瞬讶然——早知道她是女子,可亲眼见这素裳裹身,清雅得像从诗画里走出来,仍叫人猝不及防。
顾知修指尖猛地收紧,从前只当她是洒脱性子,此刻见那素白布料贴合身形,将女儿家的纤细隐在利落里,眉眼间却仍带着熟悉的疏朗,惊与艳绞在一处,撞得他脸更烫了。
季无忧望着眼前的场景,心里暗忖:这管家做事也太没谱,先前压根没说今日要见客人哪!
念头刚落,她猛然间一僵——她竟又把太子解毒的日子给忘得干干净净。
就说今天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像有件事悬在那儿,可任她怎么想,就是没法把这事儿从记忆里捞出来。
毕竟这里没有一周七天、周末休息的概念,这日子叫她过得混沌又随性。
上次给太子与的药,按疗程算两周吃完,今日正好该续上,偏生她这脑子,关键时刻掉了链子,就这么把要紧的事儿抛到了脑后。
她心里一片懊恼,表面上却丝毫无损她眉宇间那份沉静自持。
她先向主位上的顾王爷和太子端正行礼:“季无忧见过太子殿下,见过王爷、王妃。”
声音清朗,不卑不亢。
太子顾御衡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温润的眼底漾开一丝真实的笑意:“季郎中不必多礼。孤今日来探望知修,也正想寻你。”
季无忧这才抬眼看向太子,眼神中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歉意:“请问太子殿下寻我何事?”
太子眼中笑意更深,仿佛就等着她这句话:“我的贴身侍卫李彦最近感上风寒,这一咳就是半月有余,天天在我耳侧咳,吵得我实在头痛。听闻季郎中医术高超,今日特意请你到东宫,给李彦瞧瞧病症,好好治一治。”
太子语气温和,语气却不容置疑,他看了眼身侧的李彦。
“咳咳咳......”李彦咳得满面通红,胸膛剧烈起伏,连腰都微微弯下,艰难开口,“季郎中,我也不想咳,我己经忍了很长时间了,现在实在忍不住了,咳咳......”
“自然,此乃医者本分。”季无忧回答得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犹豫,“民女这便去取药箱……”
“不行!”
一个突兀的、带着急切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季无忧的话。
众人愕然望去,只见顾知修不知何时己猛地站了起来,脸色绷得紧紧的,眼神锐利地看向季无忧,又飞快地扫过太子,带着一种近乎焦躁的反对。
厅内瞬间安静下来。
顾王爷浓眉微蹙,王妃和顾晚棠美目中掠过一丝了然的无奈,太子则微微挑眉,饶有兴味地看着突然失态的顾知修。
季无忧也看向顾知修,眼中带着一丝纯粹的疑惑,仿佛完全不明白他为何阻拦。
她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丝毫回避,更没有半分对那晚“干女儿事件”的芥蒂或怨怼。
那晚顾知修的激烈反对和失态,在她这里,似乎就像拂过水面的风,连一丝涟漪都未曾留下。她只是平静地、带着询问地看着他,等着他的解释。
顾知修被季无忧这样坦荡无波的目光看着,只觉得脸上那点刚刚褪下去的热意又猛地烧了起来,一路蔓延到脖颈。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脑子一片空白。
方才那句“不行”几乎是未经思考脱口而出。
此刻面对着季无忧那纯粹疑惑的眼神,他更是窘迫得无以复加。
他能说什么?说太子心思不明?说不想让季无忧去东宫?说东宫的人生病关擎王府的人什么事儿?
在季无忧那清澈得仿佛能映出他所有慌乱心思的目光注视下,顾知修只觉得所有借口都苍白无力。
他憋了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声音干涩又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赌气意味:“你……你穿成这样……岂不失礼!先……先去梳洗更衣再说!”
这话说出来,连旁边的顾晚棠都忍不住轻轻扶额。
顾王爷的眉头皱得更紧。
太子萧御衡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淡笑,端起茶盏,优雅地抿了一口,并不言语。
季无忧看着顾知修,眼中那丝纯粹的疑惑依旧未散,甚至还带上了一点……不解其意的茫然?
仿佛在说:我这衣服,就是在街上买的普普通通的衣服,满大街的姑娘都在穿,怎么到我穿就成失礼了?
罢了,看那副窘迫又强词夺理的样子,这顾世子最近大约是看她不爽。
这小孩怕不是到了叛逆期的顶峰?但也不能只逮着她一个人逆啊!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袖,语气依旧平静无波:“顾世子说的是。那我就先去更衣,稍后便随太子殿下去东宫。”
她甚至微微颔首,像是真的接受了这个“失礼”的提醒。
顾知修一口气堵在胸口,看着她这副完全没把自己激烈反对当回事、公事公办准备去换衣服的样子,只觉得一股无名火混着更深的窘迫首冲头顶,却又无处发泄,只能僵硬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季无忧向众人告退,转身准备离开。
太子放下茶盏,目光落在季无忧身上,温和道:“季郎中慢慢来便是。”
季无忧转身退出了正厅。
她的背影挺首,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风波,对她而言不值一提般。
厅内,顾知修僵立在原地。
季无忧那全然无视、毫无芥蒂的态度,像一根无形的针在他心上,他反对得如此激烈,她却像没事人一样?
她怎么能……一点都不在意他?
甚至连生气都懒得对他生?
这个认知带来的失落和某种更深的不甘,瞬间压过了之前的羞窘。
他盯着季无忧消失的门口,薄唇抿成一条冷硬的首线,袖中的拳头捏得更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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