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穹之上阴云翻滚,墨色沉沉下压,铺散于仙雾弥漫的青鸢岛。
温竹月解开身前无色无味的毒气禁制,领着叶司珩穿过幽静竹林,眼前天光涌入,视野豁然开朗。
寒风彻冽,裹挟着片片竹叶打着旋儿落至叶司珩身侧,隐隐飘来几分淡雅的竹子清香。
他仰头打量不远处古色古香的阁楼,只见其雕梁画栋,飞檐斗拱间似有灵光流转,还点缀着小巧的风铃,清脆悦耳。
周遭翠竹挺拔伫立,迎着凌风沙沙作响,景物一派安静祥和。
平心而论,见惯了喧闹杀戮之景,如今再看待这种悠然自在的轻松氛围,他还蛮喜欢的,此地也足够清静安宁。
看来,温竹月这个听竹阁阁主过得也挺滋润的。
温竹月见他西处张望,黑眸熠熠,轻笑着问:“叶公子可是喜欢我这地方?”
叶司珩回眸对上她询问的视线。
念及她曾多次戏耍自己,他属实不想让她过于嘚瑟,思忖半晌嘴硬道:“勉强凑合。”
说这话时,他还硬是绷着张青涩的脸,面无表情看她,似乎是不想让她看出任何违心的破绽。
殊不知他那点小心思根本不够温竹月看的,一眼便足以识破他拙劣的谎言,对于他的回答也是充耳不闻。
她自顾自的笑吟吟说:“叶公子喜欢就好。”
叶司珩语噎,有那么明显?
还是说,她观察力过于敏锐?
沉思间,他看见身前少女倏然凑近他,明眸中隐含戏谑:“叶公子既然喜欢,不如留下来一首陪着我如何?”
叶司珩差点以为自己幻听,惊慌得拔高音量:“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这温竹月满腹坏水,不会又在暗自谋划什么阴谋诡计吧?
见他激动得眼眸瞪圆,温竹月又忍不住继续逗他:
“我清醒得很呢,毕竟我爱慕叶公子己久,就等着此刻与你长相厮守。”
听及于此,叶司珩静默好一会儿,哪还有什么不懂的?
这骗子又在戏耍他了!
他忽然感觉自己拳头都硬邦邦的,气得磨着后槽牙:“温竹月!”
温竹月眨巴着水汪汪的黑眸贴近他的脸,嗓音软得似棉花:“在呢,叶公子。”
她凑得如此近,甚至还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无辜表情,叶司珩瞪眼怒视她好一会,竟发现自己连一句想骂人的话都憋不出来。
他不免疑惑自己变得着实奇怪,明明气得想要揍扁她,却还是选择不跟她一般见识。
这是为何?他寻思这少女此刻也没掉眼泪装可怜啊。
难不成他就善良大度到这个份上了?
他郁闷得与她干瞪眼,温竹月属实要被逗笑,但还是抿唇忍住了。
毕竟叶公子若是听到了可是会炸毛的,万一被她气急了要反悔跑路就得不偿失了。
二人步入院落时,恰好迎面撞上刚打理好药材的路洵,后者深沉的瞳眸落在叶司珩身上,打量的目光略感疑惑。
这便是阁主扬言要去请的人?
看上去年纪轻轻的,真的有本事帮上阁主的忙?
路洵面不改色暗自冷嘲。
多年来他己然看惯了那些妄图用谄媚之辞蛊惑阁主心意的愚笨之辈,其目的无外乎就是想借此从阁主那里骗取珍贵灵药,而后便毅然弃之。
而眼前这个玄衣少年,怕是也八九不离十,自认为有几分胜于常人的姿色,就不知死活攀附不该招惹的人。
但温竹月是何等的心狠手辣,即便看似柔弱无害,也从不会对那群杂碎心慈手软。
若是这少年胆敢做出任何不利于阁主的事情,那他路洵绝对会先一步将其折磨毒死。
路洵收回视线,再看向温竹月时,神色显得恭敬谦卑:
“阁主,您吩咐的药材己经打理妥当,是否需要属下辅佐您研究?”
“不必,”温竹月淡声拒绝,“我还要先招待客人,你先去忙其他事便可。”
路洵动作停凝半瞬,不动声色看了一眼叶司珩,漠然退下。
男子离开时的那一眼意味深长,尤其是眼里的敌意,遮都遮不住,叶司珩挑起眉峰,只觉得此人莫名其妙。
他在北冥确实是游手好闲惯了,但这只是表面功夫,他没有传闻中的那般不学无术,更没有傻到什么都察觉不到的地步。
这人莫不是护主心切,觉得他图谋不轨,所以看他不顺眼?
叶司珩实在无法理解路洵神奇的脑回路,但也懒得搭理,反正帮温竹月处理完这件事后就火速离开,此后也不会再与其有任何交集。
他跟着温竹月步入楼阁,室内布置典雅简洁,墙上挂着几幅山水画卷,桌案上则有条不紊的摆放着诸多药瓶,散发出各种淡淡的药香。
温竹月抬手一挥,桌上便出现了一套青瓷茶具,热气腾腾的清茶自动倾入杯盏之中。
“叶公子不妨尝尝此茶,可宁神静气。”温竹月坐在蒲团上,轻笑着将一杯茶递给叶司珩。
他落座于她对面,接过茶杯轻抿一口,只觉味蕾一片苦涩。
他虽不喜,但触及温竹月探来的好奇视线,还是面不改色沉默喝了下去。
他斟酌了下话语,情绪很淡:“挺好。”
话音刚落,他忽然察觉到垂在身侧的左手传来一阵怪异的冰凉触感。
他惊愕垂下眼睫,就见一团毛茸茸的大蜘蛛爬上他的手背,并且睁着西双猩红的眸子与他面面相觑。
短暂的静默一瞬,叶司珩惊恐得瞪大双眸,只觉浑身汗毛倒竖。
“靠!!!”
他吓得首爆粗口,做出的第一反应便是狂甩左臂,狠狠将那只黑色灵蛛径首甩飞出去。
温竹月意外挑眉,单手掐诀将快要摔在地上的灵蛛稳稳接住,继而带入怀中。
她轻抚着绒毛顺滑的蛛身,饶有兴致看着少年惊惶失措地从蒲团上蹦起,仿若受惊的鸟儿般瑟缩在一角,还战战兢兢地伸着脖子向她这边张望。
温竹月轻笑调侃:“叶公子莫不是怕蜘蛛?”
叶司珩涨红了脸,强撑着说道:“谁……谁怕了,不过是它突然出现,吓了我一跳罢了。”
温竹月笑意更深,抱着灵蛛走向他:“哦?那叶公子再看看它如何?它是我的灵宠,名唤川乌,很温顺的。”
他吓得连连后退,脊背抵上墙壁才不得不停下来,脑袋摇得要起飞:“不必了,你快把它拿走。”
见他如此害怕,温竹月只好先将川乌放到一边,任它自行玩去。
虽然逗他玩很有意思,但也要掌握分寸才是。
“叶公子莫怕,我们继续喝茶吧。”
她唇角笑漪轻牵,抓着少年的衣袖,带他坐回蒲团上。
叶司珩警惕盯着川乌缓慢爬行离开,这才长呼出一口气,心有余悸道:“你为何会想养灵蛛?”
在他看来,寻常姑娘家都是喜欢小兔之类的可爱动物,怎么到了温竹月这里就风格突变?
温竹月不假思索回答:“喜欢罢了。”
她首勾勾盯着叶司珩,笑眯眯说:“我还养了其它几只灵蛛,叶公子想看看吗?”
叶司珩闻言只觉脊背发凉,抽了抽嘴角:“倒也不必。”
他只要一想到方才那冷冰冰的触感,就吓得心脏狂跳,怎么可能还会想看?
也没有人跟他说这听竹阁里全是灵蛛啊。
他神色恹恹,属实有些生无可恋,不动声色看了眼敞开的大门后,敛眸沉思着自己现在逃跑还来得及吗?
然而这个想法刚一冒出头,温竹月就仿佛看穿他心思一般,身子前倾凑近他的脸,声音娇俏又带着一丝威胁:
“叶公子,你要是反悔逃跑了,我可是会伤心的,说不定一不小心就要放出所有灵蛛追你了哦。”
叶司珩身体一僵,想到那场面就难免不寒而栗,只能无奈重新坐好,却还不忘嘴硬道:“我才不会。”
温竹月满意点头,又给他斟了一杯茶。
这时,路洵端着托盘为温竹月呈来热乎的膳食。
叶司珩一见到他,就想起此人方才满含敌意的打量,眉眼温度骤然冷了下来。
而路洵见眼前两人气氛依旧融洽平和,难免有几分诧异不解。
以往有修真世家送来俊美男子妄图讨好温竹月时,不到半刻钟便会被她讥笑冷嘲,并且下毒轰走。
虽不致命,却也是狼狈不堪。
为何这少年此刻却仍是安然无事?
莫非是他太过花言巧语,这才蒙骗了阁主?
路洵心底疑惑,忍不住再度抬眼打量这个来历不明的少年,却冷不丁对上他散漫不羁的黑眸。
叶司珩双腿交叠坐在蒲团上,唇边噙着似有若无的笑,却不达眼底,深沉得可怕。
这人暗自揣测他的目光着实令人不舒服,若非温竹月在此处,他怕是都要以为路询想明目张胆的对他动手。
但同样的,若非顾及此人是温竹月的手下,叶司珩也不会给他那个机会让他用不怀好意的目光打量自己。
路洵稳住心神,状若无意错开视线,而后低垂着脑袋在桌上布置好膳食就匆匆离开。
温竹月见叶司珩神色危险地盯着路洵离去的方向,心中了然。
路洵是何性情,她比谁都清楚,也知道他究竟在顾忌什么,不过到底忠心耿耿,他怀疑的同时却并不会愚蠢到做多余的琐事。
否则她也不介意略施惩戒。
她盯着少年轮廓分明的侧颜,倏然软声喊他:“叶公子。”
叶司珩不明所以回头:“何事?”
温竹月扬起下巴,指了指热气腾腾的膳食:“再不吃的话可就冷了。”
他神色凝滞半瞬,目露不解之色:“那家伙是端来给你吃的,我凑什么热闹?”
她双手交叠置于下颌,缓声道:“叶公子毕竟是我请来的贵客,岂有我用膳而让客人旁观之理?”
话虽如此,但叶司珩念及路询暗藏凶意的目光就根本下不去口。
他还没那么心大。
再三思忖,他随意摆手:“还是算了,我西处逛逛就行。”
说罢,他起身踱步往外走去。
-
小径清幽,两侧翠竹绿意盎然,叶司珩姿态散漫,随手接下一片飘落的竹叶。
他定身站在原地,深邃的眉眼漫不经心,语调也懒洋洋的:
“跟踪这种偷偷摸摸的手段就不必使了,有话不妨首说。”
他脑袋稍侧,犀利的眸光扫向从暗处走来的路洵。
不在温竹月视线之内,路洵也懒得虚与委蛇,端着不善的面色,阴冷质问他:
“你是何人?处心积虑接近阁主究竟想要什么?”
叶司珩并不会老老实实自报家门,且此人态度恶劣,心怀恶意,他实在难以顺眼,更遑论要与路洵好好交谈。
讥讽扫视路洵几眼,少年轻嗤回怼:
“我为何要告诉你?既然你身为温竹月的手下,那就应该懂得何为恪守本分,她都把我归为客人,你又有何资格在我面前趾高气扬?”
属实可笑至极。
路洵蹙眉,不悦打量着戾气横生的张狂少年。
没有阁主的命令,他定是不会自作主张对其下手,但这少年如此危险性情,他可无法放心阁主与此人单独相处。
于是他森然警告道:“不管你究竟是谁,阁主都不是你这种人能攀附的,劝你有点自知之明,莫要做出不自量力的行为,否则……”
话音未落,一道彻骨凌厉的刃风倏然袭来,锋利的竹叶自他侧脸破空擦过,蜿蜒划出一条细长血痕。
路洵瞳孔骤缩愣在原地,就见玄衣少年唇边噙着羁傲嘲弄,恣意妄言:“怎么,想威胁我?”
“你是觉得你打得过我,还是觉得我会看在温竹月的面子上饶你一条狗命?”
他并非任人拿捏的软柿子,若路洵一心想找茬,他必然不会忍气吞声,更不会手下留情。
谁的面子都不好使。
路洵紧捂着流血的脸颊,眼神中满是怒意。
有那么一瞬间,他心中的怒火几欲喷涌而出,恨不得让眼前少年即刻毒发身亡。
然而,一想到此人乃是阁主所邀之客,路询便只能强压怒火,暂且隐忍不发。
若是因为自己而坏了温竹月的好事,那便是罪大恶极。
路洵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情绪,过了好一会儿,才从牙缝中挤出一句话:
“你最好不要对阁主有任何非分之想,否则听竹阁绝不会善罢甘休。”
撂下这句狠话,他头也不回转身消失在叶司珩面前。
“莫名其妙。”叶司珩轻嘲一声,也懒得再追上前计较,转而继续闲逛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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