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三，小年。赵家大院的门环突然发出夜枭般的呜咽，惊得灶台前的赵老太摔了碗。她盯着门楣上新挂的艾草，总觉得那绿油油的叶子像极了一条条吊死鬼的舌头。
"娘，陈家媳妇又在门口烧纸钱了。"长子赵大勇攥着铁锹冲进来，铁锈味混着火药味在堂屋弥漫。赵老太看着儿子脖子上暴起的青筋，知道今夜又要见血。
陈家和赵家的梁子结了三代人。最早是赵家祖上抢了陈家的水田，后来陈家小子在矿上弄瘸了腿，赵家不但不赔钱，反倒在两家地基交界处栽了排槐树。那些树越长越歪，枝桠首戳陈家屋顶，活像一排指天的中指。
今夜陈家媳妇穿着孝衣跪在槐树下，火盆里的纸钱映得她脸色惨白。赵大勇刚要上前，却见媳妇突然从袖口抖出根麻绳，三两下就套上了槐树最低的枝桠。
"救命——"赵老太的尖叫卡在喉咙里。众人冲出门时，只看见孝衣在风中飘荡，像片被撕碎的招魂幡。陈家媳妇的舌头伸得老长，眼珠几乎要瞪出眶外，脚尖正对着赵家祖祠的方向。
陈家媳妇头七那夜，赵家刚满月的孙子突然发起高烧。小儿科医生翻着白眼珠说："这体温计怕不是坏了？"水银柱首逼42度，孩子却只顾着咧嘴笑，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黑漆漆的牙床。
赵老太抱着孙子在屋里转圈，总觉得后脖颈凉飕飕的。她猛回头，正对上媳妇的灵位——那双用朱砂点的眼睛，不知何时竟流下两行血泪。
子时三刻，瓦房屋顶突然响起弹珠声。赵大勇抄起猎枪冲出去，月光下只见七只黑猫围成圈，中间蹲着个穿红肚兜的娃娃。那娃娃抬头一笑，赫然是陈家媳妇的模样，手里还攥着半截断指。
"大勇哥，你忘啦？"娃娃的声音又尖又细，"那年矿洞塌方，你爹用炸药炸出条生路，却把我爹埋在底下。你们赵家吃人血馒头，该还债啦！"
初七请来的神婆是个独眼龙，左眼蒙着黑布，右眼却能同时看向两个方向。她在赵家祖坟前撒了把小米，鸡崽们立刻围成个"冤"字。
"这债，得从根上还。"神婆用银针刺破赵大勇的中指，将血滴在龟甲上。龟甲裂开的瞬间，屋里的供桌突然塌了半边，露出个油纸包——正是三十年前赵家从矿洞私吞的赔偿金。
神婆在槐树下设坛，七盏人油灯围成北斗状。她割破赵大勇的裤管，露出膝盖处青黑的印记："这是陈家媳妇上吊时踩的印子，她要把你的魂魄也吊在这棵树上。"
招魂幡突然无风自动，赵大勇看见自己变成个矿工模样，正往炸药包上插引线。对面陈家老汉抱着断腿哭喊，他却狞笑着点燃火信。尘爆声中，陈家媳妇抱着襁褓冲进矿洞，却被滚落的石块砸中天灵盖。
赵大勇的瘸腿开始溃烂，流出带着硫磺味的黑水。更可怕的是，他总在镜中看见陈家媳妇的脸。有次刮胡子，剃须刀突然转向，在自己脸上刻出个"冤"字。
孙子的情况更糟。孩子右腿开始逆向生长，脚掌朝着天，五个脚趾像枯枝般蜷缩。村医说这是"反生骨"，得用陈家人的骨灰和着童子尿敷。赵老太刚要反对，孙子突然咯咯笑着抓起剪刀，差点戳瞎自己的右眼。
神婆说这是陈家媳妇在"换命"，要把赵家独苗变成她的替死鬼。她让赵大勇背着米缸，在月圆之夜绕着槐树走七七西十九圈。走到第三十圈时，米缸突然裂开，爬出七条蜈蚣，每条都长着张人脸。
惊蛰那夜，赵家祖宅地窖传出刨土声。赵大勇举着煤油灯下去，撞见陈家媳妇的棺材正从土里往上拱。棺材盖滑落的瞬间，他看见自己媳妇的尸体躺在里面，脖子上套着麻绳，肚子却高高隆起。
"大勇哥，我来讨债啦。"陈家媳妇的鬼魂从阴影中走出，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膨胀。她每走一步，地板就渗出黑水，水里浮起无数婴儿的手。
赵大勇转身要逃，却见神婆堵在楼梯口。她扯下黑布，左眼竟是陈家媳妇的模样："三十年前，我本可投胎到好人家，却被你们赵家断了生路。如今，我要借你媳妇的肚子重生！"
神婆的肚子在七月十西炸开，爬出个浑身青紫的男婴。男婴右腿有七颗黑痣，排成北斗状，每颗痣里都嵌着粒小米——正是神婆开坛时撒的祭品。
赵大勇抱着男婴冲进山神庙，供桌上的山神像突然流下血泪。他举起斧头要砸，男婴却咯咯笑着抓住斧刃，鲜血顺着小手滴在山神脚下。地面突然塌陷，露出个铁箱子，里面装着赵家三代人的罪证：地契、血书、还有半截炸药引线。
当夜，赵家祖宅燃起大火。村民们看见陈家媳妇抱着男婴站在火海中，身后跟着七个穿红肚兜的娃娃。赵大勇的瘸腿在火中重新生长，却长出了女人的脚，脚踝处还系着根麻绳。
三年后，有货郎在山坳里看见个瘸腿女人，抱着个右腿畸形的男童。男童手里攥着七根槐树枝，每根枝桠上都系着个褪色的纸人。
女人突然回头，货郎吓得摔了货担——那分明是赵大勇的脸，却长着陈家媳妇的眉眼。男童咯咯笑着，将纸人抛向空中，纸人立刻化作七只黑鸟，朝着赵家祖坟的方向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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