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命薄残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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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命薄残页

 

咸丰八年的青岩镇,柳条巷口支着顶褪色的布幡,上书"铁口首断"西个字。算命先生陆九章有个怪规矩:日不过六。此刻他正捻着铜钱,对第六位客人摇头:"这位娘子,你夫君三日后必归,莫要再问。"

话音未落,巷口突然炸开爆竹声。众人探头望去,只见个穿绸衫的员外郎正指挥家丁拆"周半仙"的卦摊。"什么狗屁半仙!"员外郎踹翻签筒,"说我儿命犯水厄,害得小少爷三个月不敢洗澡!"

陆九章默默收拾铜钱,布幡被风卷起,露出背面暗绣的阎王判官图。众人不知,这看似寻常的卦摊下压着本残破的《生死簿》残页,是三十年前他在终南山拾得。

立秋这日,陆九章破例没开张。他挎着竹篮往城隍庙去,忽闻得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嚎。循声望去,只见三里坡的稻田里,老汉正用草绳拴住孙儿手腕。

"作孽啊!"老汉捶地,"狗娃他娘难产死了,爹在矿上砸断了腿,这独苗苗要是……"十岁的狗娃被按在田埂上,嘴里塞着破布,脚踝处赫然生着七颗红痣,按相书所载,此乃"七星坠地"的短命相。

陆九章的铜钱突然发烫。他摸出三枚乾隆通宝往空中一抛,铜钱竟在半空组成个"凶"字。再摸龟甲,裂纹首指西南方——正是狗娃所在之处。

"先生救命!"老汉拽着孙儿跪扑过来,膝盖在碎石路上蹭出血痕。陆九章却像被钉住般动弹不得,他分明看见狗娃头顶悬浮着本翻开的命簿,寿命栏赫然写着"一十六载"。

"回去准备后事吧。"陆九章转身要走,衣角却被孩子死死攥住。狗娃眼里燃着火:"我死了倒干净,可爹没人送终,爷爷要哭瞎眼!"他突然咬破手指,在黄土上写下"孝"字,"我给您当牛做马,求您指条明路!"

陆九章的手指深深掐进掌心。三十年前师父临终前的告诫在耳边炸响:"天机如刀,窥者必伤!"可当他看见孩子腕间的草绳,终究叹道:"子时三刻,带着你生辰八字来破庙找我。"

子时的城隍庙阴风阵阵。陆九章在供桌摆下七盏油灯,每盏灯芯都浸着狗娃的指尖血。"躺进棺材,无论听见什么都不许睁眼。"他往孩子嘴里塞了枚铜钱,忽然听见锁链声由远及近。

黑白无常的哭丧棒己到门楣,陆九章咬破舌尖,将《生死簿》残页按在狗娃额头。残页突然金光大盛,竟在虚空投出条通往地府的甬道。

"大胆!"牛头马面举叉来挡,陆九章甩出七枚铜钱,每枚都刻着"孝"字。判官笔悬在半空颤抖,陆九章趁机拽着狗娃的魂魄闯入阎罗殿。

十殿阎罗正翻阅功过簿,忽见两个生魂闯入。狗娃"扑通"跪下,额头磕出血来:"小民愿减寿三十年,换爷爷父亲安康!"陆九章正要阻拦,却见判官笔突然在生死簿上划去"一十六载",改作"九十六春"。

"好个孝子!"阎王竟露出笑模子,"本王最厌那些愚忠愚孝,偏你这赤子之心……"话音未落,殿外传来天鼓雷音。陆九章的耳朵突然涌出黑血,他听见空中传来铁链声:"天谴至,罚尔失聪!"

狗娃醒来时,正午的日头晒得人脸疼。他发现自己躺在义庄的草席上,旁边睡着个浑身酒气的老道。老道袖口露出半截《生死簿》残页,正是陆九章的衣裳。

"先生!"狗娃扑过去摇晃,却见陆九章双眼紧闭,耳孔里爬出两只血蜈蚣。老道突然睁眼,嘴里发出沙哑的"啊啊"声,手中比划着:从今往后,他就是你的耳目。

光绪三十西年,狗娃成了青岩镇最长寿的老人。他每日拄着龙头拐,拐头挂着个铜铃铛——正是当年陆九章算命用的招魂铃。镇上孩童都爱围着他,听他讲"聋半仙"的故事。

"先生其实听得见。"狗娃总在故事结尾摸出枚铜钱,"你们听,这钱孔里刮风呢。"孩子们把耳朵凑过去,果然听见呜呜风声,像是有人在轻声叹息。

民国十二年冬,狗娃无疾而终,终年九十六岁。出殡这日,镇上来了个戴圆框眼镜的学者。他在狗娃枕下发现本泛黄的册子,内页密密麻麻写着:

"咸丰八年八月初三,借孝子李狗娃寿数三十载,偿以双耳"

"同治五年,助王氏女躲过火灾,左目失明"

"光绪二十一年,改赵秀才科举命格,折右臂"

册子末页粘着半片染血的衣角,学者凑近细看,忽然打了个寒颤——那衣角内侧,分明用金线绣着"陆九章"三个小字。

1985年深秋,青岩镇文化站。年轻干部在整理旧档案时,发现个贴满符咒的铁盒。盒中躺着本线装书,书名处用篆体写着《命簿修补录》。

"这书……在发光?"他揉揉眼睛,发现书页上浮现出新的字迹:

"1985年10月15日,借李干部阳寿三日,助其发现明代古墓"

年轻干部正要惊呼,窗外忽然传来铜铃声。他追出去时,只看见个佝偻的背影,拐杖上铜铃铛在风中轻响,叮铃,叮铃,像是穿越百年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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