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血色婚绳

1998年腊月，皖南青石沟飘着冻雨。李月娥对着镜子梳头，木梳齿缝缠着几缕断发。她望着脖颈处新添的淤青，那是昨夜陈军醉酒后掐的。镜中突然闪过红影，她猛回头，却见三岁的儿子正趴在门槛上啃着发霉的桃酥。

"赔钱货！"陈军的咒骂从堂屋传来。他正用榔头砸着新买的彩电，玻璃碴子溅到月娥脚边，划破了她纳了半年的红绣鞋——那是原本准备过年穿的。

月娥抱着儿子躲在柴房，从佛龛后摸出个铁盒。盒里躺着把银锁，刻着"长命百岁"。这是她满月时外婆给的，去年被陈军抢去当了赌资。她摸着锁面上凹凸的划痕，突然听见房梁传来异响，抬头却见条白绫垂在眼前，末端系着个褪色的布老虎——正是她陪嫁时带的。

子夜时分，村里土狗突然狂吠。陈军踹开柴房门，酒气熏天："躲啊！再躲啊！"他拽着月娥的头发往墙上撞，儿子在角落吓得尿了裤子。月娥盯着佛龛上供奉的关公像，突然冷笑："你就不怕报应？"

第七日头七，陈军在赌坊输红了眼。他踹开家门时，正撞见月娥穿着大红嫁衣坐在堂屋。嫁衣是湿的，滴滴答答淌着水，脖颈处有道紫黑勒痕。"臭娘们儿，穿给谁看？"他抡起酒瓶砸去，却见月娥的脑袋突然旋转180度，勒痕处钻出条蛆虫，对着他咧嘴笑。

"当家的，来陪我梳头啊。"月娥的声音从西面八方传来。陈军撞开房门，发现儿子正对着空气作揖，嘴里含着半截手指头。他抄起扁担要打，却见儿子突然抬头，眼睛变成月娥的模样："你欠我的，该还了。"

马三姑连夜赶来，绕着老井转了三圈。井水突然沸腾，浮出七双绣花鞋，鞋面上绣着并蒂莲。"作孽啊！"老神婆将黑狗血泼进井里，水面却映出陈军的脸，正掐着月娥的脖子往水里摁。血水顺着井沿流下，在地面汇成个"七"字。

陈军不信邪，半夜揣着杀猪刀蹲在井边。月光从云缝漏下，照见月娥从井底升起，嫁衣上趴着七只青蛙，每只嘴里都含着根金针。她突然伸手抓住陈耀祖脚踝，冰凉的触感让他想起月娥下葬时，棺材里结的霜。

第七日回魂夜，陈军被魇在梦里。月娥挺着孕肚站在稻田中央，肚皮裂开道口子，爬出个没脸的婴孩。那孩子抓起把稻穗塞进月娥嘴里，稻叶从她七窍钻出，开出血色的花。他尖叫着醒来，发现儿子正用稻草编小人，小人的脖子上系着根红绳。

马三姑在月娥坟前摆下七盏长明灯，香案上的米碗突然炸裂，黑水溅了她满脸。她擦眼时，发现掌心多了个血手印，耳边响起月娥幽怨的哭声："我的儿……他连胎都没成……"

陈军冲进防空洞，发现当年藏月娥尸体的冰柜空空如也。柜门上用血写着"往生簿"三个字，旁边画着把银锁。他转身时，镜子里突然映出个月娥的鬼影，腹部插着把匕首，正是他亲手捅的！

"当家的，找什么呢？"月娥的声音在背后响起。陈军抡起铁锹就砍，却见儿子从阴影走出，手里捧着个血淋淋的布包。布包打开，里面是团模糊的血肉，依稀能看出人形——正是月娥当年被迫打掉的胎儿！

马三姑连夜做法，在村口摆下七星阵。子时三刻，雷声轰隆，月娥的尸身首挺挺从井底升起，嫁衣无风自动。她突然张开血盆大口，肚皮裂开道口子，爬出七个婴孩，每个都长着陈军的脸！

"快贴符！"马三姑话音未落，陈军突然掐住她脖子，眼球突出："都是你！要不是你当年说怀的是女娃，月娥也不会被逼着堕胎！"他手里不知何时多了把带血的剪刀，正是当年捅月娥的那把！

天亮时，人们在防空洞找到马三姑的尸首。她七窍涌出黑水，怀里揣着本泛黄的账册，记载着这些年帮陈军掩盖的罪行。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B超单，胎儿性别栏赫然写着"男"，却被红笔划掉，改成了"女"。

春桃——月娥的远房表妹，突然抱着个铁盒找上门。盒里除了那把银锁，还有封未寄出的信，信纸泛黄处隐约可见血迹："妹，我托人查清了，当年换B超单的是里正。你若见到这信，定要护住我儿……"

春桃打开往生簿，发现最后一页贴着张婚书，新郎是陈军，新娘栏却空着。她咬破手指按上手印的刹那，月娥的鬼影突然浮现，嫁衣化作血色瀑布，将春桃卷入井中。水面上浮起七双绣鞋，每双鞋面上都绣着个生辰八字——正是这些年村里莫名早夭的男童。

当夜，村里所有适婚男子都做了同样的梦：月娥穿着湿漉漉的嫁衣走来，脖颈处的勒痕钻出条蛆虫，蛆虫头顶长着陈军的脸。他们同时惊醒，发现枕边放着把银锁，锁面上刻着自己的名字。

三年后清明，有驴友在青石沟迷路。他们看见个穿红嫁衣的女人坐在井边梳头，梳齿上缠着黑发。女人突然转头，露出月娥的脸，脖颈处却盘着条蛇形胎记。她怀里抱着个布娃娃，娃娃的脖子上系着根红绳，绳结样式和当年月娥上吊时的一模一样。

驴友们吓得连滚带爬，却听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回头时，井边只剩七双绣鞋，鞋尖齐刷刷指着村口石碑，碑文不知何时被改成："陈门李氏，烈女贞节，敕封七子之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