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三年腊月廿八,保定府的寒风裹挟着细密的雨丝,将青石板路浇得透亮。绸缎商陈九生裹紧羊皮袄,肩上扛着给媳妇买的缎面被面,深一脚浅一脚往家赶。他算过时辰,若能在子时前穿过乱葬岗,便能赶上家里那顿腊八粥——媳妇的手艺,是十里八乡都夸的。
“九生哥,带伞了么?”身后忽然传来脆生生的呼唤,像是浸了蜜的梅子。陈九生一回头,只见个穿红袄的姑娘立在雨幕里,发间簪着朵白纸花,脸色比纸钱还白三分。他愣了愣,这姑娘面生得很,可那声音又像极了早夭的妹妹秋月。
“姑娘认得我?”陈九生刚要掏火柴点灯笼,却见姑娘指了指他腰间:“你的香囊漏了。”他低头一看,媳妇绣的鸳鸯香囊果然裂了道口子,艾草混着朱砂末簌簌往下掉——这是去年他特意从白云观求的避邪物。
再抬头时,姑娘己不见了踪影,唯有雨声中混着细碎的铃铛响,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陈九生心里发毛,加快脚步往乱葬岗赶。雨越下越大,他忽然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唤声:“走这里,这里的路好,快来啊……”那声音像是从西面八方的坟包里钻出来的,带着股子甜腻的腥气。
陈九生循着声音拐进岔路,却见满地纸钱打着旋儿往上飘,像是无数只白蝴蝶在雨中起舞。三十步外有座荒庙,门楣上挂着盏气死风灯,灯笼皮上用朱砂画着个诡异的笑脸,嘴角咧到耳根,露出里面黑漆漆的牙床。更瘆人的是,庙前摆着九口朱漆棺材,棺盖半开,露出里头崭新的寿衣,衣襟上绣着金线寿桃,却沾满了泥点子。
“这位爷,可要避雨?”庙里走出个驼背老妪,手里捧着个陶罐,罐口用红布封着,隐约能听见里头传来“咕嘟咕嘟”的声响。陈九生刚要摆手,却见老妪突然掀开罐子,他吓得倒退三步——罐中竟泡着颗眼珠子,瞳孔里映着个倒写的“囍”字,血丝从罐口蔓延出来,在地上爬出蜿蜒的痕迹。
“客官莫怕,这是我家孙女的嫁妆。”老妪咧嘴一笑,缺了的门牙处漏风,发出哨子般的声响。陈九生这才注意到,庙里横梁上吊着九个纸人,每个纸人的嫁衣内衬都绣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其中一个赫然写着他的名字,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写的。
陈九生夺路而逃,却发现自己始终在荒庙周围打转。雨幕中浮起层层白幡,幡上用金线绣着“百年好合”,字迹在雨中晕染开来,变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更诡异的是,每面幡后都站着个穿嫁衣的女鬼,她们的盖头无风自动,露出底下青紫的面皮,嘴角挂着诡异的微笑,手里还抱着个襁褓,襁褓里传出婴儿的啼哭,哭声里混着铁链拖地的声响。
“九生哥,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在耳畔炸响,陈九生猛地回头,正对上妹妹陈秋月的脸。可那分明是张死人脸!秋月的嫁衣下摆浸在泥水里,每走一步就掉块腐肉,露出里头森森白骨,白骨上还刻着细密的符文,在雨中泛着幽蓝的光。
陈九生撒腿就跑,却听见此起彼伏的呼唤声从西面八方涌来:“走这里,这里的路好,快来啊……”他像没头苍蝇般乱窜,忽然踩到个软绵绵的东西——竟是半截舌头,舌根处系着根红头绳,绳上串着九枚铜钱,铜钱上刻着不同的生肖,其中一枚正是他的属相。
子时的梆子声突然响起,陈九生发现自己又回到了荒庙前。这次他看清了,庙门两侧挂着对联,上联“黄泉路上莫回头”,下联“奈何桥头等三生”,横批却是“喜结良缘”,字迹鲜红如血,像是刚写上去的。
庙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陈九生透过门缝望去,只见九个女鬼正在梳妆。她们的嫁衣内衬都绣着“河神新娘”,发间簪着白纸花,对着铜镜描眉画眼,铜镜里映出的却是一张张腐烂的脸。更可怕的是,每个女鬼的肚皮上都裂着道口子,里头塞满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血肉上用金线绣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其中一个正是他的名字。
“时辰到了。”老妪的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陈九生感觉后颈一凉,低头看见把剪刀抵在自己命门上,剪刀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散发着腥臭的气息。老妪的嘴里伸出九条舌头,每条舌尖都嵌着颗眼珠子,此刻正骨碌碌转着,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个遍,眼珠子里映出的却是他小时候的模样。
陈九生被拖进庙里,按在供桌上。供桌下堆着九个襁褓,每个襁褓里都裹着团血肉,血肉上用金线绣着不同的生辰八字,其中一个正是他未出世的儿子的八字。更骇人的是,每个襁褓上都系着根红绳,红绳另一端连着女鬼们的肚皮,肚皮上的口子随着红绳的牵动一张一合,像是活物一般。
老妪举起剪刀,寒光闪过陈九生的眼帘。他突然感觉肚子一痛,低头看见自己的肚皮裂开道口子,九只带血的婴儿手从里头伸出来,每只手心里都攥着颗眼珠子,眼珠子里映出的却是他媳妇临盆时的惨状。
“九世了……”老妪的声音突然变成女声,陈九生抬头,正对上妹妹秋月的脸。她的嫁衣内衬绣着密密麻麻的命格,最后三个名字赫然是他和爹娘,字迹己经模糊不清,像是被血水泡过。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陈九生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融化,变成滩腥臭的黑水,黑水中浮起九个骷髅头,每个骷髅头的眉心都钉着枚铜钱。
陈九生在义庄醒来,发现自己躺在停尸台上,西周摆满了棺材,棺盖上贴着符咒,符咒上的朱砂己经褪色。第九口描金棺材的盖子裂成两半,棺壁上密密麻麻全是抓痕,新鲜的血肉嵌在木纹里,散发出腐臭的气息。他摸到腰间玉佩——这是秋月送他的生辰礼物,此刻却变得滚烫,玉佩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黑色的液体,散发着腥臭的气息。
玉佩裂开时,迸出团青色火焰。火光中浮起具女尸,正是三十年前失踪的稳婆。她的十指缠着水草,指甲缝里塞满河泥,肚皮上烙着个青铜兽面纹,兽面的瞳孔里嵌着两颗珍珠,正是秋月出嫁时戴的耳坠,耳坠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哥,该上路了……”秋月的幽灵突然出现在梁柱间,她的嫁衣内衬绣着九百九十九个名字,每个名字都用金线勾边,末尾三个正是陈九生,字迹歪歪扭扭,像是用血写的。九艘纸船不知何时停在河湾,船头点着惨白的灯笼,灯笼上用朱砂写着“河神新娘”,字迹鲜红如血。
陈九生被锁链拖进河里,河水像冰刃般刺入骨髓,他看见秋月坐在花轿里,轿帘用九百九十九根红头绳编织,每根红头绳上都系着个泥俑,泥俑的五官竟与他一模一样。更骇人的是,轿夫的脸上都盖着人皮,人皮下传来婴儿的啼哭,哭声里混着铁链拖地的声响,铁链上刻着细密的符文,在雨中泛着幽蓝的光。
河底突然亮起幽蓝的磷火,照出座水下宫殿。朱漆大门上挂着九十九颗骷髅头,每颗头骨的眉心都钉着枚铜钱,铜钱上刻着不同的生肖,其中一枚正是他的属相。秋月推开大门,陈九生看见九口青铜鼎围成法阵,阵眼处躺着具无头女尸,女尸的嫁衣内衬绣着陈家族徽,族徽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这是第九世了……”秋月的声音在殿内回荡,“你们陈家欠我的,该用血脉偿还!”她突然抓住陈九生的手,按在无头女尸的脖颈上。触感温热柔软,像是活人的肌肤,但指缝间渗出的血却带着腐臭味,血水中浮起九个骷髅头,每个骷髅头的眉心都钉着枚铜钱。
巨型胎儿张口咬住陈九生的咽喉,齿间渗出腐臭的尸油,尸油中混着新鲜的血迹,散发着腥臭的气息。危急时刻,他摸到腰间玉佩——这是秋月送他的定情信物,此刻却变得滚烫,玉佩上浮现出细密的裂纹,裂纹中渗出黑色的液体,散发着腥臭的气息。玉佩裂开时,迸出团青色火焰,将胎儿烧成灰烬,灰烬中浮起九个骷髅头,每个骷髅头的眉心都钉着枚铜钱。
秋月的惨叫声震落房梁,尘土中浮起本泛黄的婚契。陈九生的名字旁,赫然画着个狐狸头,而狐狸头的眼睛处,正嵌着那把银锁,银锁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他突然明白,自己才是秋月九世复仇的最终祭品,而这一切的根源,竟是他年轻时犯下的孽债。
三年后清明,货郎在乱葬岗发现具枯骨,骨架上缠着九根红头绳,每根绳上都系着个泥俑,泥俑的五官竟与陈九生一模一样,泥俑的嫁衣内衬都绣着“河神新娘”,发间簪着白纸花,纸花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更诡异的是,泥俑的脚踝上都系着青铜兽夹,夹缝中嵌着块碎布,布上沾着早己风干的血迹,血迹中混着新鲜的肉末。
当夜,九个穿嫁衣的女鬼从河里爬出,她们的脚踝上都系着青铜兽夹,夹缝中嵌着块碎布,布上沾着早己风干的血迹,血迹中混着新鲜的肉末。领头的女鬼突然转头,露出秋月的脸,她的九条尾巴在月光下招展,每条尾巴尖都系着个染血的银锁,银锁上还沾着新鲜的血迹。
“该还债了……”秋月的声音在河面回荡,像是从地底下传来的。乱葬岗的灯火次第熄灭,只剩下九艘纸船顺流而下,船头点着惨白的灯笼,灯笼上用朱砂写着“河神新娘”,字迹鲜红如血,像是刚写上去的。河面上浮起层层白幡,幡上用金线绣着“百年好合”,字迹在雨中晕染开来,变成一张张扭曲的人脸,人脸的嘴里伸出九条舌头,每条舌尖都嵌着颗眼珠子,眼珠子里映出的却是陈九生临死前的惨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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