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打生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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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打生桩

 

1976年腊月二十三,滇黔交界处的鹰嘴崖飘着冻雨。王建军的手电筒光柱在溶洞壁上划出鬼魅般的影子,三十米深的桩孔像张开的巨口,不断吞噬着碎石与泥浆。

"王工!第七次了!"技术员小张抹了把脸上的泥水,安全帽上的探照灯在溶洞顶扫出蛛网般的裂痕,"岩芯取样显示,这底下是蜂窝状的喀斯特溶洞群,根本存不住浆液。"

王建军把钢笔往勘察图上一摔,墨水在等高线上洇出狰狞的爪痕。三天后就是铁路局验收的日子,可鹰嘴崖大桥的最后一根桩基始终无法成孔。他摸出怀表,镀铬表盖里嵌着女儿小梅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穿着碎花棉袄,正对着镜头甜笑。

"王工!"老工头踉跄着跑来,解放鞋陷在泥浆里,"工棚……工棚塌了!"

王建军心头一紧。当他冲进雨幕时,看见歪斜的工棚下压着个鼓胀的麻袋,半截沾着水泥浆的工牌露在外面——是搅拌机操作员老李。

腊月二十六的酒局上,老工头醉醺醺地哼起《送君送到大桥头》。王建军盯着酒盅里晃动的月亮,突然听见对方压低声音:"王工,您知道民国时候修滇越铁路,在老虎嘴……"

"说重点。"

"碰上过塌孔塌了半年,最后监工拿叫花子填了桩眼。"老工头蘸着酒水在桌上画圈,"说来也邪门,那根桩立了八十年,雷劈火烧都不动。"

酒盅"当啷"砸在搪瓷盘上。王建军想起三天前在劳改农场看到的年轻人——23岁,盗窃罪,死刑。铁窗后那张清秀的脸突然和女儿小梅重叠,他记得小梅脖颈后也有块青色胎记。

"我要见监狱长。"王建军攥紧酒盅,指节发白,"就说……需要特殊建材。"

腊月二十八,月黑风高。王建军站在桩孔边缘,看着死刑犯被反剪双手绑在钢筋笼里。年轻人嘴里塞着破布,却从喉咙里发出含糊的呜咽:"我是被冤枉的!那天在玉米地……"

"行刑!"监狱长举枪的瞬间,王建军突然踉跄着冲过去:"等等!再给他件棉袄!"他脱下军大衣裹住年轻人,大衣内袋里小梅的照片硌得胸口生疼。

钢筋笼坠入深渊时,王建军听见水泥倾泻的轰鸣中夹杂着指甲抓挠声。他扑到桩孔边,手电筒光柱里,年轻人脖颈后的胎记在混凝土中若隐若现,像朵未开的青梅。

"浇筑完成!"技术员的声音带着颤。王建军却看见桥墩表面渗出暗红液体,在月光下凝成血珠,顺着"桩号76"的铭牌滚落。

正月初七,验收组来了。王建军盯着女儿从省城发来的电报:"小梅肺炎加重,速归。"

"王建军同志!"验收组长拍着桥墩称赞,"这根桩的垂首度误差不超过0.5毫米!"话音未落,山风突然卷着腥气扑来。众人惊恐地发现,新浇的桥墩正在渗出暗红色液体,在阳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王建军扑上去接了一手黏腻,凑到鼻尖——是铁锈味,却比血腥气更令人作呕。当晚他发起高烧,恍惚看见年轻人站在床尾,军大衣上的血迹变成朵朵梅花,而每朵花蕊里都嵌着女儿的笑脸。

惊蛰雷响的第一天,事故发生了。老李的尸体在搅拌机里被发现时,整个人都嵌在了混凝土里,脸上凝固着诡异的笑容。更可怕的是,他工装上的暗红污渍在紫外灯下发出荧光,与桥墩渗出的液体成分完全一致。

"爹!"小张突然尖叫着冲进来,"桩孔里……桩孔里长出头发了!"

众人打着火把往下看,溶洞壁上密密麻麻挂着青丝,在风中轻摆如水草。王建军胃里翻江倒海——那些头发泛着栗色,和他女儿小梅的一模一样。当晚,他在工具箱底发现半截发绳,正是去年小梅失踪时戴的那条。

雨季来临时,王建军在桥墩底部发现个铁盒。盒盖锈蚀的日记本上,字迹被血水洇开:

"1976年10月15日,他们说我偷了生产队的玉米,可我真的只是去自首……那天在玉米地,我看见穿军大衣的男人把姑娘推进了溶洞……"

王建军突然踉跄着扶住桥墩,混凝土里的钢筋硌得掌心生疼。他想起十年前那个雨夜,醉酒后的小梅哭着跑进玉米地,而他为了总工程师的位置,把女儿的哭喊声当成了偷玉米贼的动静。

"继续挖!"他嘶吼着抢过铁锹,"这底下有东西!"

1986年深秋,高铁工程队开进鹰嘴崖。年轻工程师小陈在桩基检测时发现异常:"王教授,这根桩的钢筋密度超标三倍,而且……"

话音未落,地质雷达突然发出刺耳鸣叫。屏幕上的溶洞影像中,赫然显出个蜷缩的人形。当钻头破开混凝土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一具完整的骸骨保持着挣扎的姿势,脖颈后系着半截军大衣的布料,旁边散落着碎花棉袄的残片。

观察室里的王建军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绽开朵朵血梅。他颤抖着摸出怀表,表盖里的小梅正对着他笑,照片边缘泛着陈年的血渍。窗外传来高铁试运行的轰鸣,而桥墩上的"桩号76"在夕阳下泛着血光。

三天后,工人们在桩孔底部又挖出个铁盒。这次是本泛黄的监狱档案,记录显示1976年10月18日确有女犯人越狱,脖颈后有青色胎记。而在同一页背面,有人用血写着:

"爹,你浇筑的不仅是桥墩,还有我的冤魂。现在我要带着所有被掩埋的真相,永远钉在这条铁路上。"

高铁通车典礼当天,王建军失踪了。有人在"桩号76"的桥墩下发现件军大衣,纽扣上缠着栗色长发,衣襟里掉出张烧焦的照片——照片上的姑娘穿着碎花棉袄,脖颈后的胎记鲜艳如初。

2016年,鹰嘴崖高铁站扩建时,施工队在桥墩内部发现个密闭空间。防化服里的工人举起摄像机,镜头扫过密密麻麻的骸骨——他们保持着托举的姿势,每具骸骨的脖颈后都系着红绳,红绳另一端拴着生锈的铁路道钉。

而在最深处,两具骸骨相拥而眠。女尸的碎花棉袄与男尸的军大衣紧紧缠绕,像极了凝固在混凝土里的永恒拥抱。地质专家在密室墙壁上发现刻痕:"当火车碾过我们的脊梁,真相将随着铁轨延伸到永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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