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三盯着保安室墙上挂钟的秒针,子夜十二点的月光从铁栏杆外斜切进来,把他的影子钉在水泥地上,活像具被开了膛的尸体。这是他在殡仪馆值夜的第七天,也是张大叔回家的第三个小时。
"小王啊,焚化炉后头那小屋千万不能去。"张大叔临走时反复搓着那双烧锅炉留下的糙手,指甲缝里还嵌着没洗净的骨灰,"五年前烧了个八岁男娃,尸体在炉子里凭空消失,最后在那屋里找到的——肠子挂房梁上,眼珠子被线缝在窗户上,跟蜘蛛似的。"
王三当时正啃着煎饼,闻言差点噎死。此刻他摸着腰间那串钥匙,冰凉的金属硌得他后槽牙发酸。焚化炉的排气管突然"嗡"地一震,吓得他手电筒都甩到了桌底下。
凌晨两点的巡逻是雷打不动的规矩。王三贴着墙根挪步,手电筒光柱扫过太平间的铜牌,反射回来的冷光在他脸上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经过焚化间时,他分明听见炉膛里传来"咔嗒"一声,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咬铁栅栏。
"张叔?"他哑着嗓子喊了一嗓子,回声在空荡荡的走廊里撞出鬼哭狼嚎的动静。没人应答,只有排风扇的嗡鸣声愈发急促,像是谁在抽泣
王三的胶鞋底突然粘住了什么。他弯腰用手电筒一照,差点把苦胆吐出来——地砖缝里渗着暗褐色的血迹,一首延伸到焚化炉后方的小屋。那扇生锈的铁门上,赫然印着五个指头分明的血手印,指节弯曲的弧度,分明是正在抓挠!
"磁——磁——"
诡异的声响从门缝里钻出来,像是无数指甲在刮擦铁皮。王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他想起张大叔说过,这声音出现时,准保有脏东西跟在身后。冷汗顺着脊椎往下淌,他刚要转身,后背却撞上个人形。
"谁!"王三尖叫着抡起手电筒,光柱里却只照见自己扭曲的影子。再回头时,铁门上的血手印突然多了六个,鲜红的指痕还在往下滴血,在寂静中发出"滴答、滴答"的声响。
王三连滚带爬地往保安室逃,胶鞋在血泊里打滑,摔得膝盖生疼。跑到门口时,他听见身后传来"咯吱"一声——铁门开了。
"砰!"王三撞上保安室的木门,钥匙插了三回才捅进锁眼。门外突然响起脚步声,不紧不慢,一下下踩在他心尖上。
"小王,开门。"是张大叔的声音!
王三的手抖得像筛糠,透过门缝却见月光下站着个黑影,手里拎着个白花花的物件。等那东西凑近了,他才看清是条人腿,脚踝处还粘着没烧尽的碎布——正是他今天巡逻时穿的工装裤!
"张叔救我!"王三哭嚎着砸门,门外突然传来金属刮擦声。他鼓起勇气从猫眼往外看,顿时魂飞魄散——哪有什么张大叔,门外铁栏杆上挂着半截焦黑的尸体,正用仅剩的左手在玻璃上画着血符!
王三蜷缩在铁柜里,听着外面此起彼伏的异响。焚化炉突然轰鸣着启动,热浪透过钢板烫得他后背生疼。他摸到兜里半截烟,那是张大叔昨天落下的,烟嘴处还沾着可疑的暗红。
"咔嚓。"
柜门被拉开条缝,一只焦黑的手爪伸进来,指甲缝里嵌着半片铜钥匙——正是保安室抽屉的备用钥匙!王三憋着气,看着那手爪在锁眼处转了三圈,柜门"吱呀"一声全开了。
月光下,张大叔的脸正在融化。蜡油般的黄褐色液体顺着下巴滴落,露出下面青紫的头皮。他咧开嘴,露出满口银牙:"我儿子病了,缺副好皮囊……"
王三撞开焚化间时,晨光正从高窗透进来。炉膛里炭火未熄,他壮着胆子用铁钎一捅,滚出团焦黑的东西。凑近细看,竟是半张烧卷了的人皮,眉心处有颗红痣——和张大叔儿子照片上的一模一样!
"叮铃铃——"
急促的电话铃声惊得他差点坐地上。接起来却是张大叔的声音,背景里夹杂着孩童嬉闹:"小王啊,我到医院了,儿子退烧了。对了,我工装口袋里有包烟,你帮我扔了吧,我戒烟了。"
王三摸着兜里那半截烟,烟丝间缠着根黑发,在火光中蜷缩成个小孩的模样。他突然想起入职体检时,医生看着他胸片惊呼:"你心脏怎么长右边?"
焚化炉再次轰鸣,这次烧的,是王三自己。
七日后,新来的保安小李发现个怪事。每当月圆夜,焚化间就会传出小孩的笑声。有次他撞见张大叔在给小屋换锁,门缝里飘出股烤肉香。
"张叔,这屋以前不是……"
"新来的不懂规矩。"张大叔突然转头,半边脸在月光下泛着青紫,"对了,我工装口袋里有包烟,你帮我扔了吧。"
小李接过烟时,手指突然刺痛。低头看,烟盒上渗出滴血,在掌心烫出个焦黑的指印。
今年清明,有个疯女人在殡仪馆外烧纸。火堆里飘出半张照片,上面的小男孩眉心有颗红痣。路过的拾荒老头听见她嘟囔:"三儿啊,娘给你换副好皮囊……"
夜半时分,保安室的值班表上,王三的名字突然渗出血来。排班表最下方,多了行歪扭的字迹:张大叔,夜班。
而焚化间的小屋里,铁床吱呀作响。月光透过气窗,照见床上躺着具崭新的尸体,胸口起伏着,像是睡着了。在他的枕边,放着半截没烧尽的工牌,照片上的年轻人咧着嘴笑,眉心有颗红痣正在渗血。
如今每逢阴雨天,总有人看见个黑影在焚化间徘徊。他穿着保安制服,胸口的工作牌在风中摇晃,牌面上渗出的血迹在月光下泛着青紫。有胆大的凑近看,却发现那人的脸在烟雾中时隐时现,有时是王三,有时是张大叔,有时……是个眉心长着红痣的小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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