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根柱跪在灵堂前,十字架项链在脖颈间晃出冷光。棺材里的老母亲穿着寿衣,脸上盖着《圣经》,这是她临终前反复叮嘱的:“我是主的羔羊,不要烧纸钱,不要摆供品,让信徒们唱诗送我走。”
村长叼着烟袋来劝:“根柱啊,你娘苦了一辈子,临了连个纸元宝都没有……”话没说完,就被根柱媳妇王桂香拽走了。灵堂里,三十个信徒手捧《赞美诗》,用方言唱着《奇异恩典》,声音在纸扎的十字架间撞出回响。
下葬那天,根柱把母亲生前最爱的搪瓷缸塞进棺材,里头装着半块硬馒头——这是她饿晕在田埂上时,根柱塞给她的最后一口粮。坟头立起十字架墓碑时,桂香偷偷把一沓黄纸塞进衣兜,被根柱发现后挨了记耳光:“主会审判你的偶像崇拜!”
头七夜,桂香被哭声惊醒。月光下,根柱正对着空气作揖,嘴里念叨着经文。他脖颈上的十字架沾着唾沫星子,在黑暗中泛着诡异的光。
“儿啊!你爹走得早,娘拉扯你吃糠咽菜……”老母亲的声音突然在耳边炸响。桂香猛地坐起,只见根柱闭着眼,两行泪把枕巾洇湿大片,“娘在要饭,穿的衣裳还是你结婚时那件,补丁摞补丁……”
桂香浑身发冷。她记得清楚,婆婆那件蓝布衫早被根柱烧了,说“旧物留不得,要断绝与撒旦的关联”。可梦里,老母亲正裹着那件破衣,蹲在土墙根啃树皮,身边野狗冲着她的空碗狂吠。
“烧点纸吧!”桂香推醒根柱。男人却像被烫到般弹起来:“《圣经》说不可拜偶像!那是与邪灵立约!”他抓起十字架在胸口乱画,仿佛要驱散什么脏东西。
三更天的梆子刚响,桂香又被哭声惊醒。这次根柱首接跪在了地上,额头磕出血来:“娘!儿子给您念经,主会接引您去天堂……”
老母亲的声音突然变得尖利:“经文能当饭吃?你看看我的碗!”根柱突然伸手掐自己脖子,桂香冲过去掰,却见男人喉咙上赫然五个血手印,指甲缝里嵌着黄土——和婆婆坟前的土一模一样!
“她要饿死了!”桂香疯了一样翻出压箱底的纸钱。根柱却抄起镰刀追出来,月光下,十字架在他手里闪着寒光:“你敢烧纸,就是把我娘推进火坑!”
桂香抱着纸钱躲进柴房。后半夜,她听见根柱在院子里刨土,铁锹声混着呜咽:“娘,儿子给您种麦子……主会赐下吗哪……”
第七天回魂夜,桂香在十字架下摆了碗白面馍馍。根柱回来时,馍馍上赫然插着三根香。他抄起馍馍就往墙上砸,却见馍馍突然渗出血来,滴滴答答染红了墙上的耶稣像。
“主啊!”根柱跪地痛哭。桂香却看见,血迹在画像上拼出个“饿”字。当晚,老母亲再次入梦,这次她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里传出婴儿啼哭,可掀开一看,却是只癞皮狗,正啃着根白森森的指骨。
“这是你未出生的妹妹啊!”老母亲突然扑向根柱,枯爪穿透他胸口,掏出个血淋淋的胚胎,“你三岁那年发高烧,是我用命换来的!现在你连口饭都不给我吃!”
根柱惊醒时,桂香正举着煤油灯照他胸口。月光下,他皮肤上赫然五个指印,指印中央隆起个肿块,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桂香偷了根柱的十字架项链,跑到坟头烧纸。纸灰打着旋儿升上天空时,她突然听见身后传来根柱的嘶吼:“你在亵渎神灵!”
男人举着锄头冲过来,桂香却指着坟头尖叫。十字架墓碑上,老母亲的照片正在流泪,泪水冲刷着碑文,露出底下暗红的“饿”字。根柱的锄头突然脱手,砸在照片上,玻璃裂开的瞬间,他看见母亲的眼睛在动!
“主啊,救救我!”根柱跪地祷告。桂香却看见,坟土在蠕动,无数蛆虫从裂缝里钻出来,拼成个“孝”字。她突然想起,婆婆下葬时,自己偷偷在棺材缝里塞了张自己的照片——按老话说,这叫“买路钱”。
根柱开始吃土。他跪在院子里,像狗一样刨着婆婆坟头迁来的土,嘴里念念有词:“主的体,主的血……”桂香端着稀粥劝,却被他掀翻在地。白粥渗进土里,突然冒出青烟,烟里混着老母亲的咳嗽声。
第七天,根柱的肚子鼓得像怀孕十月。他脱光衣服在村子里狂奔,逢人就喊:“我有罪!我该死!”最后冲进教堂,把十字架砸得稀烂。神父要赶他走,他却突然抓住神父的手按在自己肚子上:“你听,我娘在踢我!”
根柱死在十字架下。他蜷缩成胎儿姿势,脖颈上套着纸钱串成的锁链,手里攥着半块硬馒头。法医说他是饿死的,可他嘴角还沾着麦粒,胃里塞满黄土。
出殡那日,桂香在棺材里放了件新棉袄。纸扎的轿车、别墅在坟头烧成灰烬时,她突然听见地下传来咀嚼声。火光中,老母亲的身影一闪而过,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里探出根柱青紫的脸。
李根柱的死像场瘟疫,在村子里蔓延开恐惧。教堂的十字架被雷劈成两半,倒塌时压断了老槐树的主干——正是当年他母亲上吊的那棵树。桂香在废墟里捡到半截十字架,铁链上刻着“孝子”二字,血迹斑斑,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
村西头的刘瞎子拄着竹竿摸来,指尖刚碰到十字架就惨叫着缩手:“烫!烫!这是从地狱熔炉里捞出来的!”他瞎了二十年的眼睛突然渗出血泪,对着空气又拜又哭:“赵家嫂子,你儿子的债还清了,快投胎去吧!”
桂香半夜听见磨刀声。她抄起菜刀摸到院里,却见根柱的棺材正在月光下渗血。血水里浮着张黄纸,正是当年她偷偷塞进婆婆棺材的那张买路钱。纸上的生辰八字被血染红,突然变成张女人的脸——正是年轻时的婆婆,穿着下葬时的红袄,怀里抱着个襁褓。
“桂香啊……”婆婆的声音像从井底传来,“根柱在地府受苦呢,你救救他……”襁褓里突然伸出只焦黑的手爪,桂香尖叫着扔掉黄纸,却见纸钱在火盆里自燃,火光中映出九个纸人,每个纸人都系着红绸,红绸另一端缠在根柱的棺材上。
第七天回魂夜,桂香在十字架下摆了碗白面馍馍。根柱的鬼魂突然出现,他脖颈上套着纸钱串成的锁链,手里攥着半块硬馒头,正是他临死前啃的那块。
“桂香,我饿……”根柱的肚子鼓得像怀孕十月,肚皮上凸起个脚印,随着哭声一下下起伏。他突然扑向馍馍,却像被火烧到般惨叫着缩手。馍馍上赫然插着三根香,香灰落在地上,拼出个“孝”字。
“你娘在地府要饭,你爹在炼狱受刑……”根柱的声音突然变成婆婆的尖笑,“都是因为你!因为你烧了那张买路钱!”他突然扯开衣襟,胸口上赫然五个血手印,指印中央隆起个肿块,像怀了三个月的身孕。
桂香吓得瘫坐在地,却见根柱的肚皮突然裂开道口子,里面伸出只焦黑的手爪,正抓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竟是个成型的男胎!男胎脸上生着九双眼睛,同时眨动着看向桂香。
桂香病倒了。她躺在炕上,总觉得有双冰凉的手在摸她的肚子。梦里,婆婆抱着襁褓坐在井台边,襁褓里传出婴儿啼哭,哭声却像根柱小时候的声音。
“桂香,你怀过三个孩子……”婆婆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棺材板,“头胎是女娃,我让你打掉了;二胎是男娃,根柱说养不起;这三胎……”她突然掀开襁褓,露出里面血肉模糊的男胎,“这就是报应!”
桂香惊醒时,发现枕头湿了一片。她摸到肚子,突然觉得胎动异常剧烈。月光下,她看见肚皮上凸起个脚印,正随着哭声一下下起伏。她突然想起,自己当年小产时,婆婆端来的那碗红糖水——里头漂着张黄符。
桂香在十字架下生下个男婴。孩子出生时不哭不闹,肚脐眼上长着圈白毛,像极了供桌上的馒头。他睁开眼时,九双眼睛同时眨动,每双眼睛里都映出婆婆吊死在老槐树上的模样。
村子接二连三死人。刘瞎子吊死在教堂废墟的十字架上,舌头伸得老长;神父淹死在井里,肚子里塞满纸钱;就连当年批斗婆婆的红卫兵,也一个个横死街头,死状凄惨。
第七年清明,桂香抱着孩子来到婆婆坟前。坟头长满野草,十字架墓碑上刻着“孝子贤孙”西个字,血迹斑斑,像是从肉里长出来的。她突然听见地下传来咀嚼声,火光中,婆婆的身影一闪而过,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里探出根柱青紫的脸。
“桂香啊……”婆婆的声音像风中残烛,“你儿子的债还清了,快投胎去吧……”桂香突然觉得怀中一轻,孩子不见了。她低头时,却见肚皮上凸起个脚印,正随着哭声一下下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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