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明跪在儿子坟前时，新坟上的纸幡突然无火自燃。火光中，他看见儿子许浩宇苍白的脸从坟土里浮出来，左胸的刀口汩汩冒血，染红了祭奠的纸钱。"爸，我冷……"鬼魂的手穿透坟土，指甲缝里嵌着暗红色的碎肉，"他们给我穿的单衣，连媳妇都没有……"
子夜惊坐起时，许明浑身冷汗。床头那碗倒头饭不知何时扣在地上，米饭粒拼成个"七"字——这正是儿子头七回魂的日子。窗外传来若有若无的唢呐声，像是迎亲的队伍，又像是送葬的哀乐。
城西扎彩匠老周头听完要求，把烟杆在青石上磕得当当响："纸妻得用七尺红绸做嫁衣，发髻要插三根冥香，最要命的是这生辰八字……"他枯枝般的手指在黄表纸上画出血红的符咒，"得用活人阳气来引，你扛得住？"
许明攥着儿子生前的剃须刀，刀刃上还粘着干涸的血痂："用我的。"老周头瞳孔骤缩，看见刀柄缠着的黑线突然扭动起来，像条活蜈蚣钻进许明手腕。
扎纸人的第三天，灵堂突然落进只白头鹎。鸟儿对着纸人脑门连啄七下，每啄一下，纸人的脸颊就红润一分。许明挥舞扫帚要赶，老周头却厉声喝止："别动！这是阴婚使者来验货！"
头七夜，纸妻披着红盖头坐在灵堂中央。许明刚点燃龙凤烛，就听见纸鞋踏地的"沙沙"声。红盖头无风自动，露出纸人用朱砂点的丹凤眼——那眼珠，分明是两颗浸泡在尸油里的玻璃球。
"爹，我媳妇真俊。"许浩宇的鬼影从供桌下升起，纸妻突然伸手抓住他腕骨。两只纸手相触的瞬间，灵堂刮起阴风，纸妻的红嫁衣竟开始吸收香灰，在裙摆处晕染出暗褐色的血迹。
子时三刻，看坟的老更夫惨叫着跑回村。他亲眼看见纸妻提着红灯笼走在坟岗，灯笼里燃着的不是蜡烛，而是老周头的人头。
第七日回魂，许明被唢呐声惊醒。推开窗，月光下竟有八只纸马拉着朱漆轿子停在门口。纸人轿夫齐刷刷转头，脸上用墨汁画的笑脸在月光下扭曲成哭相。
"上轿！"许浩宇的鬼魂从轿帘后探出头，脖颈处缠着三圈麻绳。许明刚要阻拦，纸妻突然掀开盖头，露出半张烧焦的脸——那分明是二十年前淹死在村口池塘的王寡妇！
轿子行至乱葬岗，纸妻突然扯着嗓子唱起《哭七关》。歌声中，一座座坟包裂开，腐烂的尸体爬出来，排成迎亲队伍。许明在尸群中看见老周头的尸体，他的嘴被金线缝成笑脸，手里还攥着半截没扎完的纸马。
当轿子停在许家老宅前，许明才发现宅院被红绸裹成喜堂。纸妻牵着许浩宇的手跨过火盆，火苗突然变成幽绿色，映出满墙血手印。供桌上的祖宗牌位齐刷刷倒下，在"噼啪"声中拼成"逃"字。
"一拜天地——"纸人傧相拉长尖嗓。许浩宇刚要弯腰，纸妻的红盖头突然滑落。她的脸正在融化，朱砂混着纸浆滴在许浩宇肩头，竟烧出一个个铜钱大小的洞。
"二拜高堂——"许明被鬼影按着跪下，抬头看见高堂坐着的不是祖宗牌位，而是七具穿着官服的无头尸体。他们手里握着的不是喜钱，而是带血的枷锁。
当许明举着火把冲进灵堂时，纸妻突然张开嘴——她的口腔里塞满浸泡过尸油的纸钱，每张纸钱都印着村民的生辰八字。更骇人的是，这些纸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溶解，化作黑色黏液灌入许浩宇的刀口。
“你以为烧了纸妻就能解脱？”老周头的鬼魂从房梁倒垂而下，他的天灵盖插着三根冥香，烟气在空中拼出许明三十年前的罪行：
1993年暴雨夜，他酒后将怀孕的王寡妇推入枯井，井底正是当年日军屠杀村民的万人坑。
“你儿子砍死的张二狗，是王寡妇投胎转世的第七世！”纸妻突然发出老周头与王寡妇的叠声，“而你，正是用这张剃须刀片割开她喉咙的凶手！”
许明手中的火把突然熄灭，灵堂陷入绝对黑暗。他听见无数纸人撕扯声，皮肤传来被纸浆腐蚀的剧痛——原来他的身体早己被纸人替身，此刻正被七十二只纸手撕成碎片，每一片都印着“替死鬼”的
当考古队打开许明的活人坟时，发现铁盒内根本没有遗书，只有张人皮纸扎。纸扎上用经血画着许明一家三代的生辰八字，每个名字都缠绕着黑线，黑线另一端连着具干尸——正是三十年前失踪的扎彩匠老周头。
更诡异的是，人皮纸扎的背面浮现出实时影像：许明的残魂正被困在纸胎膜中，他的西肢被纸枷锁住，而纸妻正用他的脊椎骨当笔，在胎膜上书写新的生辰八字——那些正是考古队成员的八字。
“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纸胎膜突然裂开，露出里面层层叠叠的纸人，每个纸人胸口都插着把剃须刀，刀柄缠着不同颜色的线——红、黄、蓝、绿，对应着村中西大家族。
保安听见的唢呐声实为纸人呼吸声。当晨雾散去，人们发现整个村庄变成巨大的纸扎模型：房屋是宣纸糊的，水井是墨汁画的，村民则变成会走动的纸人。唯一真实的，是村口那棵老槐树——它的树根缠绕着七十二口棺材，每口棺材里都躺着个被剥皮的活人，他们手中紧攥着半块带血的银元。
考古队队长突然掏出许明的剃须刀，刀刃上映出他真正的面容——竟是张二狗转世。当他把刀刺向自己心脏时，整座纸村突然燃烧，火光中浮现出1943年的日军屠杀场景：原来整个村庄都是建在万人坑上的纸祭坛，而“许明”们不过是每隔三十年就要献祭的守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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