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狐嫁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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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狐嫁衣

 

民国十三年秋,药商之子周景明在青岩山采参。日暮时分,他听见灌木丛中传来窸窣声,拨开枯藤,正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是只白狐,后腿夹着捕兽夹,伤口渗出的血在落叶上绘出诡异符文。

“救我……”白狐突然开口,声音像砂纸磨过瓷碗。周景明吓得跌坐在地,再抬头时,白狐己化作穿红袄的少女,脚踝上嵌着个青铜兽夹,刻满狰狞的饕餮纹。

少女自称“阿绯”,是山民遗孤。周景明背她下山时,月轮突然变成血红色。阿绯的指甲暴长三寸,在他脖颈留下西道血痕:“公子,这伤要用人血才能愈合……”她伸出舌头舔舐指尖血珠,舌面布满黑色鳞片。

周景明将阿绯安置在城南绣坊。三更时分,绣娘们总听见东厢房传来机杼声,可推门只见满地散落的金线,线头上沾着狐狸毛。最年长的绣娘发现端倪——那些金线在月光下会蠕动,像极了某种寄生虫。

第七日,周景明撞见阿绯对着铜镜梳妆。她背后竟悬着九条毛茸茸的尾巴,每条尾巴尖都系着个小铃铛。见周景明进来,阿绯突然扯断尾巴,九个铃铛滚落满地,每个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

“公子,该下聘了。”阿绯将染血的尾巴缠在他手腕上,铃铛发出婴孩般的啼哭。周景明这才发现,绣坊后院埋着九具女尸,每具尸体的嫁衣内衬都绣着周家的族徽。

周家老宅张灯结彩,可宾客都是纸扎的。阿绯坐在喜轿里,盖头下露出半张狐狸脸,嘴角咧到耳根。周景明掀轿帘时,轿内突然涌出腥臭的黑水,水中浮起具穿着嫁衣的白骨,骨头上密密麻麻刻满婚契。

“一拜天地——”司仪的声音从西面八方涌来。周景明被迫与白骨对拜时,怀里的聘书突然自燃,火光中映出阿绯的真身——九尾狐首人身,九条尾巴分别插在九口棺材里。

子夜时分,周景明在婚房醒来。阿绯正对着铜镜试戴凤冠,镜中倒影却是只老狐,嘴角垂着涎水,爪间捏着个血肉模糊的婴孩。婴孩的脸,分明是周景明幼时的模样。

婚后第三日,城中开始死人。死者都是参与过冥婚的纸扎匠,每个人的天灵盖都被掀开,脑浆里插着根金线。周景明在阿绯的妆奁里发现本账册,记载着三十年来城中所有夭折的婴孩,最后一页贴着张泛黄的剪报——周母难产而死的讣告。

月圆之夜,阿绯带着周景明来到乱葬岗。百座新坟同时裂开,穿着各式嫁衣的女尸破土而出,她们的嫁衣内衬都绣着周家族徽。阿绯割破周景明的手指,将血滴在坟头:“公子,该还债了……”

女尸们突然齐声啼哭,哭声引来九只巨狐。巨狐叼着棺材板拼成祭坛,祭坛中央摆着个襁褓,襁褓里裹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正发出周景明母亲的声音。

阿绯的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隆起。稳婆诊断时,发现胎动竟有九种节奏,每次胎动都会在阿绯肚皮上留下个血手印。更诡异的是,周景明总梦见自己躺在产床上,阿绯的九条尾巴插进他身体,吸取着某种黏稠的液体。

七月半,阿绯早产。接生婆刚剪断脐带,婴儿突然睁开九双眼睛,每双眼睛里都映着周景明不同年龄的脸。婴儿啼哭声响起时,城中所有铜镜同时炸裂,镜片中浮现出阿绯被剥皮的场景——她曾是周家先祖豢养的狐妾,因产下畸形胎被活埋。

阿绯抱着婴儿来到周家祠堂。祖宗牌位突然流出血泪,在青砖上汇成个血阵。阵眼处埋着个青铜匣,匣中装着九颗风干的狐狸心脏,每颗心上都系着根红绳,绳端连着个金锁,锁面刻着周景明的生辰八字。

“九世了……”阿绯突然化作九尾巨狐,尾巴卷住周景明拖向血阵,“你们周家欠我的,该用血脉偿还!”婴儿突然张口咬住周景明的咽喉,齿间渗出腐臭的尸油——那分明是周家先祖的味道。

千钧一发之际,周景明摸到腰间玉佩。这是阿绯送他的定情信物,此刻却变得滚烫。玉佩裂开时,迸出团青色火焰,将婴儿烧成灰烬。阿绯的惨叫声震落房梁,尘土中浮起本泛黄的族谱,周景明的名字旁,赫然画着个狐狸头。

阿绯消失了,只留下件染血的嫁衣。周景明在衣襟内层发现张人皮,皮上密密麻麻写着周家子嗣的名字,最后三个字正是他的名字,墨迹未干。

城中开始流传新童谣:“狐嫁衣,血染襟,九世债,一命清。”周景明发现自己的影子开始长出狐狸毛,每逢月圆之夜,就会听见九个声音在耳边低语——正是阿绯产下的九个婴灵。

三年后,周景明在山中遇见个红衣女童。女童的眉眼像极了他,脚踝上系着个青铜铃铛。当她转头微笑时,周景明看见她嘴里长着九排尖牙,每颗牙上都刻着个“周”字。

女童的青铜铃铛在深夜发出婚乐声,周景明总梦见自己穿着残破的婚服,走在贴满囍字的纸扎长街上。街尽头站着个没有脸的新娘,她的嫁衣内衬绣着周家三十年来所有夭折婴孩的生辰八字。

这夜,周景明被冻醒。一摸身上,竟盖着件大红嫁衣,衣襟处别着张人皮,人皮上用金线绣着个阵法——正是阿绯在乱葬岗布下的血阵。窗外传来纸钱飘落的声音,他追出去时,正见九个纸人抬着顶轿子往城隍庙去。

轿帘被风吹起,露出阿绯惨白的脸。她怀里抱着个襁褓,襁褓里裹着团血肉,血肉上生着九张小嘴,每张嘴都在咀嚼着什么。周景明凑近细看,发现那竟是团未成形的胎儿,胎儿的脸上赫然刻着他的名字。

城隍庙内供奉着尊泥胎神像,神像的肚子裂开道缝,露出截人类指骨。周景明突然想起县志记载:乾隆年间,周家先祖为求子嗣,曾将九名孕妇活埋在城隍庙地基下。

子夜时分,阿绯的幽灵出现在神像后。她脚踝上的青铜兽夹己生满铜锈,夹缝中嵌着块碎布,布上沾着周景明母亲的血迹。“公子,你听……”阿绯突然贴近他耳畔,周景明听见庙底传来婴儿的啼哭,哭声中混着铁链拖地的声响。

神像突然流血泪,在青砖上写出个“债”字。周景明后退时踩到个硬物,捡起竟是把铜钥匙,钥匙齿痕里嵌着根金线——与阿绯嫁衣上的金线如出一辙。

周景明用铜钥匙打开城隍庙地窖,发现九口描金棺材呈环形排列。每口棺材上都系着根红绳,红绳另一端连着个泥俑,泥俑的五官竟与周景明一模一样。

第七口棺材突然震响,棺盖滑开道缝。周景明壮着胆子望去,正对上双琥珀色的眼睛——是阿绯,她的九条尾巴分别插在其余八口棺材里,尾尖渗出的血在棺底绘成个诡异的符号。

“九世了……”阿绯的声音在棺材里共振,“你们周家欠我的,该用血脉偿还!”她突然伸手抓住周景明,指尖刺入他胸膛。周景明感觉心脏被扯出体外,在半空中化作九颗血珠,分别落入九口棺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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