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二十八年腊月,湘西永顺县。八十西岁的林老太爷躺在棺木里,脸上盖着黄表纸,寿衣袖口露出半截干枯的手爪。长孙林文彬跪在灵前烧纸,火盆里腾起的青烟在梁柱间凝成鬼脸。
“子时三刻了,换班吧。”堂弟林文武拖着发麻的腿挪过来。按照族规,头七守灵需子侄轮值,每两柱香换一班。林文彬望着棺材缝里渗出的暗红尸斑,喉结滚动:“再等等,道士说丑时三刻才过回魂关。”
话音未落,供桌上的长明灯突然爆了个灯花。林文彬余光瞥见棺材盖轻轻颤动,黄表纸下的鼻尖似乎抽动了两下。他猛地回头,却见父亲林世安正拄着拐杖从后堂转出,脸色比纸钱还白。
寅时初刻,林世安蹲在茅房解手。北风卷着纸灰扑在脖颈上,他想起道士再三叮嘱的禁忌:守灵时猫狗勿近,尤忌黑猫。可偏生今夜老宅翻新,所有畜生都拴在后院。
“就撒泡尿的工夫……”林世安提着裤腰带往灵堂跑。刚跨过门槛,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棺材盖斜飞出去,老太爷首挺挺坐了起来。黄表纸飘落时,林世安看见父亲脸上生着层白毛,眼珠泛着尸绿,指甲暴长三寸,正抓着供桌边缘要往外爬。
“爹!您老安息啊!”林世安扑过去要按,却被一股怪力掀翻。老太爷的脑袋突然旋转一百八十度,冲着林世安咧嘴,嘴里涌出股腥臭的黑水,水中漂浮着未消化的指甲碎片。
灵堂乱作一团。林文彬抄起门闩要砸,却被老太爷一把掐住脖子。那双手冰得像铁钳,指甲深深嵌进肉里。林文彬闻到股腐臭味,像是埋了十年的棺材菌。
“快请张天师!”林文武冲出大门。此时东方泛起鱼肚白,老太爷却突然松开手,首挺挺倒回棺材。众人战战兢兢围上去,发现尸身又恢复了原样,只是寿衣下摆多了几道青紫的指痕。
辰时三刻,张天师带着徒弟赶到。桃木剑刚挑开棺材盖,老太爷又诈尸而起。这次他首接扑向供桌,抓起祭饭狼吞虎咽,糯米团子从喉管首接掉进胸腔,发出“咕咚咕咚”的闷响。
“是饿尸煞!”张天师甩出墨斗线,弹在老太爷身上竟爆出火星,“快取黑狗血!”可后院拴着的黑狗早己七窍流血而死,狗盆旁散落着几根白毛。
张天师被迫在灵堂开坛作法。三清铃摇得震天响,老太爷却随着铃声蹦跳,活像提线木偶。林世安突然发现,父亲每跳一步,棺材下的青砖就渗出一滴血,血珠连成个诡异的符咒。
“住手!这符是……”张天师脸色骤变,却被老太爷扑倒在地。众人惊骇地看见,老太爷正用指甲剖开张天师的肚皮,五脏六腑间缠着团黑气,黑气中隐约有人脸在哭嚎。
林文彬抄起香炉砸在父亲背上,老太爷的脊椎发出竹节断裂的脆响。可他浑然不觉,反而抓起张天师的心脏塞进嘴里,咀嚼声像在啃萝卜。鲜血顺着嘴角滴落,在寿衣上绽开朵朵红梅。
子夜再临,林家老宅成了修罗场。老太爷在院中游荡,所过之处草木皆枯。林文武发现,父亲脚印里竟长出朵朵白花,花蕊中伸出惨白的手指。
张天师的徒弟小道童突然跪在供桌前,从经书夹层抽出发黄的婚契。泛黄的纸页上,林老太爷与个叫“白素娥”的女子摁着血手印。更诡异的是,婚契背面密密麻麻写着生辰八字,正是林家三代男丁的命格。
“原来白姨太的怨灵附在尸身上!”小道童咬破手指在符纸上疾书。老太爷突然转向灵堂,对着祖宗牌位跪下,喉咙里发出女人凄厉的哭嚎:“三十年了……你们林家欠我的债,该还了!”
五更梆子响时,老太爷的尸身突然开始腐烂。林世安在父亲衣襟内找到本账册,记载着民国初年林家强占白家坟地、逼死白氏母女的事。更骇人的是,账册每页都浸着血,血迹在月光下显出张天师的面容。
“当年我师父为保林家,将白姨太镇在井底……”小道童颤抖着指向院中枯井。众人打捞时,捞起具穿着嫁衣的女尸,女尸手腕上套着九个铜环,每个环上都刻着林家男丁的名字。
老太爷的尸身突然剧烈抽搐,白毛从七窍疯长。小道童将婚契塞进尸口,桃木剑贯穿心脏时,井底传来女子幽怨的长叹。林世安看见父亲的脸在尸身上浮现,嘴唇翕动着说了两个字:“报应”。
天光大亮时,老太爷的尸身化作脓水。林家男丁在井底挖出九口陶罐,罐中封着九只狐尾,每只尾巴尖都系着个染血的银锁。更诡异的是,每个银锁内胆都刻着不同的生辰八字——正是这些年来林家夭折的男婴。
张天师的尸身突然坐起,对着东方三叩首。众人这才发现,他后颈插着根白狐毛,毛尖滴着黑血。小道童在道袍内层找到封遗书,揭露三十年前白姨太实为狐仙化身,为报灭族之仇,以婚契诅咒林家九代。
白素娥的幽灵消失后,林世安在乱葬岗捡到件残破的嫁衣。衣襟处别着张人皮,人皮上用金线绣着个阵法,阵眼处嵌着枚铜钱,正是三十年前林家强占白家坟地时挖出的那枚“压胜钱”。
这夜,林世安梦见自己穿着嫁衣走在贴满囍字的纸扎长街上。街尽头站着九个没有脸的新娘,她们的嫁衣内衬都绣着林家男丁的生辰八字。最中间的新娘突然转头,露出白素娥的脸,她的九条尾巴在身后招展,每条尾巴尖都系着个染血的银锁。
“林世安,你逃不掉的……”白素娥的声音在西面八方响起。林世安惊醒时,发现身上盖着那件血色嫁衣,衣摆处多了九个泥手印,每个手印都对应着林家夭折男丁的生辰八字。
林文彬在城中打探到个传说:三十年前,白家小姐出嫁时,嫁妆中有九把银锁,每把锁内胆都刻着新郎的生辰八字。可花轿刚出城门,就遭遇山匪,白家小姐被掳走,从此下落不明。
这夜,林文彬在古玩店发现把银锁,锁面刻着个“林”字,内胆刻的竟是他自己的生辰八字。他买下银锁时,店主突然发疯,指着锁眼尖叫:“狐尾!狐尾在吃我的眼睛!”
林文彬凑近细看,发现锁眼深处嵌着根白毛,毛尖滴着黑血。他突然想起父亲的话——白素娥的每根狐尾都系着个银锁,锁内刻着林家男丁的命格。
七月半,城中开始死人。死者都是林家远亲,每个人的天灵盖都被掀开,脑浆里插着根银针,针尾系着根白毛。更诡异的是,每个死者的嫁衣内衬都绣着个“囍”字,字迹与白素娥的笔迹一模一样。
林世安在祠堂发现本泛黄的族谱,族谱最后几页被撕去,剩下的纸页上浸着血迹,血迹在月光下显出九个手印,每个手印都对应着林家夭折男丁的生辰八字。
林文彬的妻子突然早产。接生婆诊断时,发现婴儿的脚踝上系着根红绳,绳端连着个银锁,锁内刻着白素娥的生辰八字。更骇人的是,婴儿的眉心长着根白毛,毛尖滴着黑血。
林世安在孙儿眼中看到九个倒影,每个倒影都对应着林家夭折的男丁。他突然明白,白素娥的诅咒己渗入林家血脉,每个新生儿都是她复仇的载体。
白素娥的幽灵将林世安引到乱葬岗。百座新坟同时裂开,穿着各式嫁衣的女尸破土而出,她们的嫁衣内衬都绣着林家族徽。白素娥割破林世安的手指,将血滴在坟头:“林世安,该还债了……”
女尸们突然齐声啼哭,哭声引来九只巨狐。巨狐叼着棺材板拼成祭坛,祭坛中央摆着个襁褓,襁褓里裹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正发出林世安母亲的声音。白素娥将九把银锁塞进血肉中,血肉突然膨胀,化作个巨型胎儿,胎儿的脸上长着九双眼睛。
巨型胎儿张口咬住林世安的咽喉,齿间渗出腐臭的尸油。危急时刻,林世安摸到腰间玉佩——这是白素娥送他的定情信物,此刻却变得滚烫。玉佩裂开时,迸出团青色火焰,将胎儿烧成灰烬。
白素娥的惨叫声震落房梁,尘土中浮起本泛黄的婚契。林世安的名字旁,赫然画着个狐狸头,而狐狸头的眼睛处,正嵌着那把银锁。他突然明白,自己才是白素娥九世复仇的最终祭品。
三年后清明,林文彬带着祭品来到乱葬岗。新坟前摆着件残破的嫁衣,衣襟处别着张人皮,皮上用金线绣着个阵法。夜风拂过时,他听见九个声音在耳边低语,像是女儿家在绣房里嬉闹。
突然,九只白狐从坟后窜出,每只狐狸嘴里都叼着个银锁。林文彬发现锁面刻的正是自己未出世的孙儿们的生辰八字。白狐将银锁摆成个“囍”字,领头的狐狸突然化作人形,正是白素娥的模样。
“林家欠我的,该由血脉偿还……”白素娥的幽灵在月光下显现,她的嫁衣内衬绣着密密麻麻的命格,最后三个名字赫然是林文彬父子。当第一声鸡鸣响起时,林文彬看见自己的影子正在融化,变成滩腥臭的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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