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芳盯着铜镜里的自己,大红嫁衣像是要把眼珠子灼出个洞来。娘在身后絮絮叨叨:"财主家给了二十块现大洋,够给你哥说门好亲事了。"她盯着镜中娘苍老的脸,突然发现她鬓角插着朵白纸花——分明是给死人戴的。
"吉时到!"管事的老苍头拖着尖嗓门闯进来。两根红烛在供桌上跳着鬼火,烛泪淌在财主儿子黑白遗照上,活像给死人抹了胭脂。小芳被按着跪在蒲团上,冰凉的手指被针尖扎破,血珠滴在棺材里伸出的那只手上。
"结发为夫妻,阴阳共枕席。"老苍头用红丝线缠住她手腕,线头另一端系在棺材钉上。小芳突然打了个寒颤,她看见遗照里的少年嘴角勾了起来,冲她眨了眨左眼。
新房设在义庄偏殿,西壁贴满黄符。子时的梆子刚响,棺材里突然传出指甲抓挠声。小芳缩在墙角,看着棺材盖缓缓挪开,穿喜服的少年坐起身,脸色青白,嘴角咧到耳根:"娘子,该歇息了。"
配阴婚第三日,小芳跟着棺材回了财主家。她哥娶亲那天,她穿着红袄坐在堂屋,怀里抱着个牌位。新娘跨火盆时,小芳突然咯咯笑起来,牌位上"周家宝"三个字渗出血珠,滴在新娘的绣鞋上。
"妖孽!"新娘抄起秤杆就打。小芳不躲不避,任由秤杆断成两截。她歪着头看新娘,嘴里发出周家宝的声音:"打得好,这女人屁股大,能生儿子。"满堂宾客吓得作鸟兽散,她哥的喜酒到底没喝成。
小芳爹娘找来道士那天,她正蹲在井边洗衣服。井水泛着红,她哼着古怪的调子,把嫁衣搓得哗哗响。道士的桃木剑刚近身,嫁衣突然鼓起风来,无数黑发从井底窜出,缠住道士脚踝往水里拖。
"五鬼运财术!"道士咬破舌尖喷出血雾,黑发应声而断。他掐指一算脸色大变:"这姑娘三魂七魄只剩一魂,其余的全在……"他突然盯着井底,那里浮着七具穿着嫁衣的女尸,每具女尸怀里都抱着个牌位。
道士在义庄守了七夜,终于看清周家宝的鬼把戏。这纨绔子生前糟蹋过七个姑娘,死后被他爹做成"荫尸",用阴婚续命。每配一次冥婚,就有个姑娘的魂魄被吸进棺材,化作滋养尸身的养料。
"挖坟!"道士带着村民冲上后山。周家宝的坟包上长满红毛,棺材盖一掀开,恶臭熏得人睁不开眼。棺材里哪是尸体?分明是团蠕动的黑影,七根红丝线从影子里伸出,末端系着七个金锁,每个锁上刻着生辰八字。
小芳突然扑过去,金锁应声而断。黑影里传出周家宝的惨叫,七具女尸从井底浮出,将黑影撕得粉碎。道士正要松口气,却见小芳捡起块棺材板啃起来,嘴角沾满木屑,眼睛泛着绿光。
小芳怀孕了。她哥媳妇挺着大肚子躲她,她却总爱趴在人家肚皮上听动静。有天夜里,她哥媳妇梦见个穿红肚兜的男娃,抱着个金锁冲她笑。醒来时,枕边放着七枚铜钱,排成北斗七星状。
道士再登门时,小芳正在绣虎头鞋。针尖扎进手指,血滴在鞋面上,竟凝成个"周"字。道士脸色煞白:"荫尸没灭!它借着胎气要复活!"他布下八卦阵,却见小芳挺着肚子走进阵心,阵旗无火自焚。
"道长,你算错啦。"小芳摸着肚子笑,声音突然变成周家宝的,"我周家九代单传,怎能绝后?"她突然撕开衣襟,肚皮上浮出张人脸,正是周家宝的模样。人脸张开嘴,吐出条黑蛇,蛇信子首舔道士面门。
道士带着徒弟连夜赶制七星灯。每盏灯里泡着枚铜钱,正是小芳枕边那七枚。子时三刻,他让小芳爹娘把灯摆在村口,自己带着徒弟闯进义庄。
棺材里空空如也,倒挂着七具女尸。每具女尸天灵盖钉着根桃木钉,钉头缠着红丝线。道士正要取钉,身后突然响起周家宝的声音:"道长,我等你多时了。"
黑影从房梁垂下,化作周家宝的模样。他怀里抱着小芳,不,是抱着个蜷缩的胎儿。胎儿突然睁眼,瞳孔里钻出条黑蛇。道士的桃木剑刺过去,剑身突然结冰,碎成冰碴。
"用童子尿!"徒弟突然喊。他掏出酒葫芦,里面泡着公鸡血。血水泼在黑影上,周家宝惨叫着化成一滩黑水。黑水渗入地下,七具女尸齐刷刷睁开眼,嘴里吐出金锁,叮叮当当落在地上。
小芳难产那天,村西头井水突然变红。接生婆刚剪断脐带,婴儿突然发出周家宝的笑声。他抓起脐带缠住接生婆脖子,接生婆两眼一翻就断了气。
道士赶来时,婴儿正趴在供桌上啃香烛。他后颈有块胎记,活脱脱个缩小版的周家宝。道士掏出七枚铜钱摆成北斗状,婴儿突然张口喷出黑水,铜钱"滋滋"冒烟,竟被腐蚀出七个洞。
"晚了……"道士看着天上血月,"荫尸借胎重生,成了血婴。除非找到当年给周家下咒的苗疆巫女……"他话没说完,婴儿突然扑过来,指甲暴长三寸,首掏他心窝。
我找到那本《焚尸录》时,正赶上血婴百日宴。周家老宅张灯结彩,婴儿坐在太师椅上,怀里抱着个金锁。我假装道士混进去,趁他抓起供果时,将朱砂撒在他天灵盖上。
婴儿发出非人的惨叫,皮肤裂开道道血口,无数黑蛇从伤口窜出。我掏出火折子点燃供桌,火舌舔上他襁褓的瞬间,我看见小芳的脸在火中浮现,冲我无声地说了句"谢谢"。
大火烧了三天三夜,周家老宅塌成一片焦土。村民在废墟里找到七具焦尸,每具尸体怀里都抱着个牌位。最大的牌位上刻着"周门小芳之位",生辰八字却是周家宝的。
如今我站在乱葬岗,看着新立的七座坟包。风吹过时,坟头的纸钱哗哗作响,像极了女人洗衣服的声音。我摸出半截红丝线,这是当年从小芳腕上解下的,线头还系着个金锁,锁眼里插着根桃木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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