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西合，操场的灯光次第亮起，在塑胶跑道上投下一个个暖黄的光圈。谢攸宁坐在冰凉的看台台阶上，手里捧着那个印着憨憨小熊的保温饭盒袋，指尖还能感受到里面传来的温热。周牧就坐在她旁边，隔着一个拳头的距离，不远不近，恰好能闻到他身上清爽的皂角香混合着饭菜的香气。
“喏，”周牧把最上面一层饭盒打开，里面是码得整整齐齐、油亮的红烧排骨，旁边是翠绿的清炒西兰花，还有一小格堆成小山的米饭。饭菜的香气瞬间霸道地占领了周围的空气，勾得谢攸宁空荡荡的胃袋一阵咕噜噜地抗议。
“李奶奶的手艺，绝对管饱。”周牧把一次性筷子掰开，递给她，自己则打开了另一层，里面是炖得软烂的冬瓜汤。
刚才那点心照不宣的悸动和尴尬，在食物的香气里悄然融化。谢攸宁是真的饿了。从中午到现在，肚子里那点存货早就消耗殆尽。她接过筷子，道了声谢，也顾不上什么矜持，夹起一块排骨就送进嘴里。
排骨烧得极好，酱汁浓郁，肉质软烂脱骨。饿极了的谢攸宁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又扒了一大口米饭，配上排骨简首绝了，好吃到想哭。
周牧看着她这副“饿虎扑食”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他慢条斯理地舀了一勺冬瓜汤吹着，故意拖长了调子调侃：“慢点儿，谢攸宁同学，没人跟你抢。”
谢攸宁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地“唔”了一声，但动作一点没慢。太好吃了！她迅速瞄准下一块排骨。
“看你吃得这么香，”周牧的声音带着笑意，像羽毛轻轻搔刮，“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中午真‘吃得可饱了’是哄李奶奶呢。” 他旧事重提，促狭地眨了眨眼。
“咳咳——！” 这句精准的调侃，加上她吃得确实太急，谢攸宁猛地被一口米饭呛住，喉咙像被堵住，瞬间憋红了脸，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都快飚出来了。
“喂！”周牧脸上的戏谑瞬间消失，几乎是本能地反应。他迅速放下自己的汤碗，拧开刚才顺手放在旁边的矿泉水瓶盖——那是他带来的，动作快得没有一丝犹豫。
“快，喝口水！”他把水瓶稳稳地递到谢攸宁唇边，声音带着点急切，却异常沉稳可靠。
谢攸宁咳得说不出话，也顾不上那么多，就着他的手，咕咚咕咚喝了好几大口清凉的水。水流冲下堵在喉咙的食物，瞬间缓解了那要命的窒息感。
紧接着，一只温热的手掌，带着安抚的力道，极其自然地、轻轻地落在她的背上，顺着她的脊梁骨，一下，又一下，温柔地拍抚着。那动作流畅得仿佛演练过千百遍，没有丝毫的迟疑或暧昧的意味，纯粹是出于关心和帮助。
“好点没？慢点，别急。”周牧的声音就在她耳边，低沉而温和，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水的清凉和他掌心透过薄薄衣料传来的温热，还有那规律、轻柔的拍抚，让谢攸宁混乱的呼吸和心跳渐渐平复下来。咳嗽止住了，脸颊却因为刚才的呛咳和此刻的……亲密接触，烫得惊人。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手掌的温度和力量，隔着衣服熨贴着她的背脊。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滞了。
两人都意识到了这个动作的……不同寻常。
谢攸宁僵着身子，不敢动。周牧拍抚的动作也微微一顿。
那几秒钟，仿佛被无限拉长。晚风吹过操场，带来远处模糊的蝉鸣和树叶的沙沙声。灯光下，两人的影子在台阶上交叠在一起，靠得很近。
一种无声的、带着点慌乱和奇异电流的暧昧，悄然弥漫开来。
周牧像是被那温度烫到一般，迅速而自然地收回了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拿起自己那碗汤，掩饰性地喝了一大口。他的耳根在昏暗的光线下，似乎也染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红晕。
谢攸宁也飞快地低下头，假装专注地盯着饭盒里的排骨，心脏却还在砰砰乱跳，像揣了只不听话的小鹿。刚才那自然的拍抚带来的安全感，和此刻后知后觉的羞赧交织在一起，让她脸上的热度久久不散。
“咳”周牧清了清嗓子，打破了这微妙的沉默，声音恢复了平时的调调，只是稍微有点干涩，“看来这‘甜点’威力有点大？慢点吃，都是你的。” 他把汤碗往她那边推了推，“喝点汤顺顺。”
“嗯…谢谢。”谢攸宁小声应着，也端起汤碗小口喝起来，温热的汤水滑入胃里，也稍稍安抚了躁动的心绪。两人都默契地不再看对方，只是安静地吃着饭，气氛却不再尴尬，反而流淌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暖流。
吃完饭，收拾好饭盒，夜色己经深沉。操场上散步的人更少了。
“走吧，送你回去。”周牧站起身，很自然地提起那个重新变得鼓囊囊的保温袋。
“不用麻烦了，很近的。”谢攸宁也站起来。
“顺路。”周牧言简意赅，语气不容拒绝，“而且，”他晃了晃袋子，“这个得还给李奶奶，不然明天她该念叨我了。” 他理由找得相当充分。
谢攸宁没再坚持。两人并肩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灯将他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晚风温柔，吹散了最后一丝饭香，也吹散了刚才那点旖旎的慌乱，只留下一种舒适的、安静的陪伴感。
“我晚上还得去便利店。”周牧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很清晰，“夜班。”
“哦。”谢攸宁点点头，“辛苦。”
很快就到了谢攸宁家楼下。暖黄的楼道灯光从门洞透出来。
“到了。”周牧停下脚步，把保温袋递给她，“这个你带上去吧，明天给李奶奶就行。”
“好。”谢攸宁接过袋子。
短暂的沉默。路灯的光晕笼罩着两人。
周牧看着她，昏黄的灯光柔和了他轮廓的棱角，眼神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深邃。他像是下定了决心，掏出手机，语气带着点随性，又藏着不易察觉的郑重：“对了，谢攸宁。”
“嗯？”谢攸宁抬头看他。
“升级一下联系方式吧。”他晃了晃手机屏幕，上面是亮着的二维码，“方便…嗯，下次李奶奶再让我送饭，好提前通知你？” 他找了个非常“周牧式”的理由，嘴角勾起熟悉的、带着点痞气的弧度，但眼神却很认真。
谢攸宁的心跳又漏了一拍。她看着那个二维码，又看看眼前这个在暮色中为她送来饭菜、在她狼狈时递水拍背、此刻又带着点别扭的坦率索要联系的少年。路灯的光落在他眼底，像碎钻一样亮。
她拿出自己的手机，扫了那个二维码。
“叮”的一声轻响，好友添加成功。
“好了。”谢攸宁晃了晃手机，脸上扬起一个明亮的笑容，“周牧，下次送饭，请提前预约！”
周牧看着她灿烂的笑容，也忍不住笑了，眼底的星光仿佛更盛。“行，预约费一杯奶茶。”他顺杆爬得飞快。
“想得美！”谢攸宁笑着嗔了一句，转身朝楼道走去，“拜拜”她回头朝他挥了挥手，身影消失在门洞的光影里。
周牧站在原地，看着那扇关上的单元门，嘴角的笑意久久未散。他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新添加的联系人“宁”，那个懒羊羊比耶头像，莫名有种滑稽感。
他转身，脚步轻快地朝便利店方向走去。
便利店冷气很足，明亮的灯光下，货架整齐。周牧换上深蓝围裙，刚走到收银台后面，一个染着黄毛、同样穿着围裙的男生就凑了过来，一脸贼兮兮的八卦笑容。这是周牧的同事兼损友，陈嘉瑞。
“哟！牧哥！回来啦？”陈宇用手肘撞了撞周牧，挤眉弄眼，“刚才楼下那美女谁啊？新认识的朋友？送个饭盒送了这么久？啧啧啧，有情况啊！” 他眼神里闪烁着“快从实招来”的光芒。
周牧熟练地整理着收银台的零钱，头也没抬，语气随意：“嗯，朋友。”
“朋友？”陈宇拖长了音调，明显不信，“哪个‘朋友’值得你周大少爷亲自送饭，还送到家门口？还笑得那么……荡漾？”他模仿着周牧刚才进门时残留的笑意，“少来！快说，是不是女朋友？”
周牧终于抬眼瞥了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动作不停：“说了，朋友。别瞎打听。”
“切！不够意思！”陈宇撇撇嘴，眼珠一转，凑得更近了，故意压低声音，带着点贱兮兮的调笑，“行行行，朋友就朋友。不过……牧哥，这么好看的朋友，介绍认识认识呗？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话音刚落，周牧的腿就抬了起来，动作快准狠，不轻不重地朝着陈宇的小腿肚轻踹了一脚。
“哎哟！”陈宇夸张地叫了一声，抱着腿跳开一步。
周牧收回腿，脸上依旧是那副漫不经心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嫌弃的笑意，他拿起一包口香糖丢给陈宇，语气懒洋洋的，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滚一边儿去。”
“你？”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又痞又欠揍的弧度，清晰而笃定地吐出两个字：
“不配。”
陈宇：“……”
便利店里冷气呼呼地吹着，陈宇捏着那包口香糖，看着周牧那副理所当然又带着点护食意味的表情，“啧啧啧”
周牧没理他。他低头，指尖在手机屏幕上划过，停留在那个新加的联系人上。
夜还很长，便利店的灯光彻夜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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