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站在幕僚厅的案前,指尖着竹纸卷的边缘。
晨雾透过糊着桑皮纸的窗棂渗进来,将周怀瑾青灰的脸浸得像块泡发的旧抹布。
“朝廷的核查使三日后到,需调阅所有盐引相关卷宗。”我刻意把“所有”二字咬得极重,余光瞥见李文昭握笔的手顿了顿,笔尖在账本上戳出个黄豆大的洞——这是他听见关键信息时的老毛病。
周怀瑾突然重重咳了两声。
我转脸看他,见他攥着湖蓝暗纹袖口的指节泛白,像截泡在水里的白骨。
他喉结动了动,终究没说话。
散会后,我把李七叫到廊下。
槐花瓣扑在脸上,带着股清苦的香气。
我摸了摸袖中刺史赐的玉牌,触手生温——这是昨夜赵廷岳准我调阅卷宗时塞给我的,“拿着,见牌如见本使”。
“去城西破庙。”我压低声音,“用最薄的竹纸誊抄近三年盐引卷宗,藏在梁上。”又补了句,“抄的时候,把庆历十二年赈灾那批的运量少写三千石,再把去年八月的编号跳掉五张。”
李七耳坠上的铜铃轻响,他低头应“诺”时,我看见他眼底闪过一丝了然——这小子跟了我半年,早摸透我留破绽引蛇出洞的套路。
“动作快。”我拍了拍他肩膀,“日头过竿前要回来。”
他转身时,槐叶沙沙响。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一转头就撞上周怀瑾的目光——他正站在幕僚厅窗边,阳光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盘在地上的毒蛇。
我盯着那影子看了片刻,摸出怀里的茶盏抿了口。
冷茶梗在喉咙里,倒比昨日更清醒些。
午时三刻,议事厅的檀木门被推开。
户部核查使张大人穿着玄色官服跨进来,腰间玉鱼袋撞出脆响。
他身后跟着两个书吏,抱着铜匣,匣上的封条还沾着京师的晨露。
“陈大人。”张大人冲我颔首,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的冰锥,“把盐引卷宗呈上来。”
我应了声,冲门外使眼色。
王铁山带着两个衙役抬进来两摞卷宗——一摞是我昨日交给周怀瑾的“问题副本”,另一摞是李七刚从破庙梁上取回来的“真实备份”。
张大人翻到庆历十二年那卷时,指节重重叩在案上:“这运量不对。”他抬眼,“当年灾区报的是五万石,这里写的是西万七。”
我装出副惊慌模样,手按在胸口:“卑职昨日亲自核对过,怎会......”话没说完,张大人又翻开去年八月的卷宗:“编号跳了五张,0817到0823之间,0820去哪了?”
堂下响起抽气声。
我咬了咬后槽牙,冲王铁山使眼色:“去密档房取原件比对。”
王铁山应了声,带衙役跑出去。
我盯着他的背影,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若周怀瑾真篡改了原件,此刻密档房里的“原件”该是他连夜伪造的才对。
半柱香后,王铁山抱着原件回来。
张大人把原件和副本并排铺开,众人凑过去看——副本上庆历十二年运量是西万七,原件上赫然写着五万整;副本去年八月编号跳到0823,原件却规规矩矩从0817连到0823,0820的朱印清晰得能看见纹路。
“好个偷梁换柱!”张大人拍案,震得茶盏跳起来,“谁经手的卷宗?”
我扫了眼缩在角落的周怀瑾——他脸色白得像刷了层浆糊,额头的汗把发髻都浸透了,一缕湿发黏在耳后。
“回大人。”我向前半步,“昨日卑职将待核查的副本交给通判大人过目。”
张大人的目光“刷”地刺向周怀瑾。
周怀瑾踉跄两步,扶着椅背才站稳:“下官...下官只是奉命核对......”
“核对就能改原件?”张大人冷笑,“去通判私宅搜!”
傍晚的密档房飘着霉味。
王铁山踹开周怀瑾书房暗格时,我听见“咔嗒”一声脆响。
暗格里堆着十几张伪造的盐引,最上面那张还沾着新鲜的朱红印泥——是户部盐务司的官印。
我捏起那张空白引,对着光看,印文的纹路跟真的分毫不差。
“大人。”王铁山抹了把汗,“这暗格里还有账本,记着每笔虚引的银钱去处。”
我翻了两页,看见“赵敬元”三个字赫然在目。
喉间泛起腥甜——十年前父亲就是因为举报赵家用虚引吞学田被毒杀的,如今这证据,总算攥在我手里了。
“叮——”
系统提示音在脑海里炸开,像块烧红的铁烙在眉心。
我指尖发烫,耳边响起机械音:“【狠辣】+5,成功揭发虚引五百张。”
深夜的刺史书房,药香浓得呛人。
赵廷岳把茶盏摔在地上,瓷片溅到我脚边:“周怀瑾竟敢伪造户部文书!”
我捏着从暗格里搜出的密函,展开时烛火晃了晃,映出上面的字迹——是赵敬元的亲笔:“事了,速将盐引编号报来。”
“他不过是棋子。”我把密函推到赵廷岳面前,“真正的执棋者,在京师。”
赵廷岳盯着密函看了许久,白发在烛火里忽明忽暗。
他突然抬头:“你下一步,想做什么?”
我摸出怀里的玉牌,在掌心转了两圈:“我要让赵家亲自来领这份‘礼物’。”
次日清晨,州府门前围了一圈百姓。
周怀瑾被押上囚车时,有个老妇扔了块烂菜叶子:“早看这官儿不是好东西!”
我站在城楼上,望着囚车缓缓出城。
风卷着尘土扑过来,迷了眼。
我揉了揉眼角,看见远处官道上有辆青呢小轿——是户部核查使的车驾,该是要回京师复命了。
“大人。”李七从身后走来,“驿馆那边说,核查使明日启程。”
我望着青呢小轿消失在晨雾里,摸了摸袖中那份盖着刺史大印的密报——里面装着周怀瑾的供状、伪造的盐引,还有赵敬元的亲笔信。
“备马。”我转身往驿馆方向走,“明日我亲自送张大人。”
晨雾里飘来马蹄声,得得的响,像敲在人心上的鼓点。
我知道,这场盐引之战才刚翻到新章——真正的猎场,还在京城的金瓦红墙里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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