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亮而富有穿透力的歌声在空旷的排练厅里回荡。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浸湿了额前的碎发,她却浑然不觉,琴声、歌声融为一体。
“停!”林团长冷峻的声音打断了她。季柠猛地停下,指尖悬在琴键上。
“《珊瑚颂》第三段,‘云来遮,雾来盖’那句,转得太硬!要像流水一样,丝滑地过渡!情绪要递进,不是跳崖!”林团长走到钢琴旁,手指用力点着谱子,“再来!从‘云来遮’开始!
“是!”季柠连忙应声。
季柠深吸一口气,闭上眼,努力寻找林团长要求的那种“丝滑”感。她摒弃杂念。
一遍,两遍,三遍…
汗水浸透了练功服的后背。许小梅偷偷递来的温水她只抿了一口。陈静在一旁凝神细听,偶尔低声指出一个气息不稳的地方。连孙红也抱着手臂站在角落,虽然没说话,但紧锁的眉头在季柠某次完美转音后,不易察觉地松开了些许。
市文化宫后台,气氛紧张而忙碌。化妆镜前,季柠安静地坐着。化妆师灵巧的手在她脸上涂抹勾画。当最后一笔口红落下,镜子里映出一张足以让整个后台瞬间安静下来的脸。
原本就清丽的五官被精心修饰,更显精致脱俗。乌黑的长发被盘成一个优雅而不失活力的发髻,露出修长白皙的脖颈。为了配合歌曲意境,她换上了一身改良过的素雅旗袍,月白色的底子上绣着几枝疏淡的红梅,将她纤细玲珑的身段勾勒得恰到好处,既有江南女子的温婉,又透着一股坚韧的清气。
“哇…”端着道具路过的许小梅张大了嘴,手里的东西差点掉地上,“柠柠…你也太好看了吧!”
陈静推了推眼镜,眼中也闪过一丝惊艳:“很适合你。”
连一向挑剔的孙红,目光在季柠身上停留了几秒,也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难得地没发表负面评论。
季柠看着镜中的自己,这不就是原本的她吗?她深吸一口气,挺首背脊,将最后一丝杂念摒除。
当报幕员念出季柠的名字,舞台灯光亮起,聚焦光打在那亭亭玉立的身影时,台下原本有些嘈杂的观众席瞬间安静了许多。前排坐着的老干部们,阅人无数,此刻也被这清丽脱俗、气质独特的姑娘吸引了目光。
第一个音符从季柠指尖流淌而出。她开口,《红梅赞》那饱含革命激情与不屈精神的旋律,她的声音清亮高亢,气息稳定,每一个字都咬得清晰有力,带着穿透人心的力量!
“红岩上红梅开,千里冰霜脚下踩…” 歌声回荡在礼堂,仿佛带着凛冽寒风中的一抹傲然红艳。老干部们专注地听着,不少人的眼中流露出追忆和感慨。
紧接着是婉转深情的《珊瑚颂》。季柠的歌声瞬间变得柔美悠扬,如同海底随波摇曳的珊瑚,缠绵悱恻又带着大海的辽阔。她的气息控制得极好,将歌曲中复杂的转音处理得圆润流畅,情感层层递进,引人入胜。
最后一曲《边疆的泉水清又纯》,她更是将清澈欢快与对边疆战士的深情赞美表达得淋漓尽致。尤其是副歌的高音部分,她按照孙红的指点,巧妙地运用头腔共鸣,声音清亮如泉,首冲云霄,却没有丝毫嘶吼感,听得人精神一振,心旷神怡!
三曲终了,余音绕梁。
台下静默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极其热烈、经久不息的掌声!许多老干部都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脸上带着欣赏和赞许的笑容。这掌声,是对她专业能力的最高肯定!
季柠站在舞台中央,对着台下深深鞠躬。
演出结束,季柠刚回到后台,还没来得及卸妆,就被一位穿着灰色中山装、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的老干部叫住了。旁边陪同的,是林团长和市里的领导。
“小姑娘,唱得好!非常好!”老干部笑容满面,声音洪亮,用力地拍了拍季柠的肩膀(拍得季柠微微一晃),“有水平!有感情!难得啊!”
“谢谢首长!”季柠连忙恭敬地问好。
“叫什么名字?多大了?”林团长代为回答:“回首长,她叫季柠,是我们团声乐队并也是伴奏团新同志,很有潜力。”“季柠?好名字!”老干部上下打量着季柠,越看越满意,尤其是她此刻未卸妆的惊艳容颜和沉静的气质。他忽然转头对旁边一位秘书模样的人说:“小张啊,我记得我那小孙子,是不是快从国外回来了?”
秘书连忙点头:“是的,老首长,泽舟同志下个月就完成学业回国了。”
“嗯!”老干部满意地点点头,又看向季柠,笑容更加和蔼可亲,带着一种长辈看晚辈的欣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撮合意味:“小季同志啊,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很好,非常好!我那个孙子啊,叫张泽舟,年纪跟你差不多,也是青年才俊,刚从国外学了先进技术回来!你们年轻人,应该有共同语言嘛!改天有机会,介绍你们认识认识?年轻人多交流,共同进步嘛!”
此言一出,后台瞬间安静了不少。林团长和市领导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带着了然和一丝微妙的笑意。张小梅在不远处倒吸一口凉气,捂住了嘴。陈静推了推眼镜,若有所思。连正在收拾东西的孙红都停下了动作,看向这边。
这意思…再明显不过了!这位位高权重的老干部,是看上季柠了,想把她介绍给自己的宝贝孙子!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季柠身上,等待她的反应。是羞涩?是惊喜?还是惶恐?
季柠的心跳确实漏了一拍。她没想到刚解决了舞台的挑战,又迎来一个更棘手的“机遇”。这位首长的孙子,无疑是一条金光闪闪的捷径。但她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闪过一张冷峻的、带着痞笑说着“你得对我负责”的脸,还有抽屉深处那块冰凉的手表。
她定了定神,脸上绽放出一个得体而从容的微笑,也没有被吓到的慌乱。
“谢谢首长厚爱!您过奖了。能为老干部们演出是我的荣幸。”她巧妙地避开了“孙子”的话题,话锋自然一转,语气真诚又带着点少女的俏皮和淡然:
“至于认识新朋友,当然好呀。不过,”她顿了顿,笑容依旧明媚,眼神却清澈见底,带着一种洞悉世事的平和,“这未来的事情啊,谁又说得准呢?现在啊,我只想跟着林团长和团里的前辈们,踏踏实实把歌唱好,把本职工作做好。其他的…顺其自然就好,还不急呢。
“还不急呢。” 这轻飘飘的西个字,像一阵清风,既婉拒了老首长过于热切的“安排”,又表明了她不攀附、不急切的态度,更透露出一种对自己人生节奏的掌控感。
老首长愣了一下,随即哈哈大笑起来,非但没有生气,眼中反而流露出更深的欣赏:“好!好一个‘还不急’!好一个‘顺其自然’!年轻人,有主见!不浮躁!很好!林团长,你们团可是捡到宝了!” 他赞许地对林团长点点头,又拍了拍季柠的肩膀,“好好干!我看好你!” 说完,便在市领导陪同下笑呵呵地离开了。
后台的气氛这才重新活络起来。林团长看向季柠的目光里,除了惯常的严厉,也多了一抹难得的赞许和深意。
季柠悄悄松了口气,手心其实己经沁出了一层薄汗。她转身走向化妆台,准备卸妆。许小梅立刻凑过来,激动地压低声音:“柠柠!你太厉害了!那可是周老首长啊!他孙子听说可帅了!还是留洋回来的!你…你怎么就说不急呢?!”
季柠拿起卸妆棉,看着镜中自己依旧明艳却眼神沉静的倒影,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意味不明的弧度。她没回答张小梅的问题,只是轻声重复了一遍,像是在对自己说:
“是啊…未来的事情,谁又说得准呢?”…还有那个霸道又无赖的军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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